撰文.呂松庭 圖.陳佳蕙
在梅門遇見曾麗容,喝茶聊當代美術,好像還是昨天的事。
那夜在某個餐會上,遇見攝影師豆子,問起梅門的曾麗容,豆子說:「走了。」 我問:「離開梅門了嗎?」
豆子說:「做天使去了。」我愣住,初起覺得內心有個部分的粉碎。
推算她走的時間,是在打電話給我不久後。伊媚兒還留著十年來曾麗容寄給我們的文章和藝術展覽消息,這個終身熱愛美術,本身生活就好像一件展覽品的阿容,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我們常在網路上收到朋友寄來的文章,也不會真的在意,或許,直到有一天,突然知道這個朋友不再傳信了,那才是真正重要的人生一課。
曾麗容寄過一篇哈佛大學圖書館牆上的訓言,「覺得為時已晚的時候,恰恰是最早的時候。」另有一句:「我荒廢的今日,正是昨日殞身之人祈求的明日。」
昨日,似乎在自立報社的濟南路外荒廢的記憶,曾麗容的隕世告訴我,要把握的是現在的每時每刻,想做的事就趕緊做吧。
去世前,阿容一直留在李鳳山師父身邊幫忙,有次在廣播上聽李鳳山受訪,他說:「知道這兩個字看似很簡單,但我們真的知「道」嗎?」想知「道」已非易事,更何況知道了還能夠實踐。
我想起阿容永遠平順的笑容,她曾經的存在,曾經想要用她的方式來引導我們,本身就是一個「道」。
虛雲老和尚示寂也過了六十二週年,我每次讀虛雲老和尚的傳記,也想像著苦行百餘年,一身兼承禪門五宗的「道」,我不能說我已經知「道」,我沒有苦行的毅力,讀到1895年,虛雲歸國,在揚州高旻寺禪七中悟透禪關,疑根頓斷,得偈:「杯子撲落地,響音明瀝瀝;虛空粉碎也,狂心當下息。」在杯子掉落前要經歷多久的禪關停歇,要安息多少的狂心妄念,那個杯子的掉落正像是突然接到朋友去世的消息,一下子,眼前的虛空粉粹了。
到底是虛空粉粹後狂心才息,還是馴服狂心在前,才覺虛空粉粹?虛雲老和尚沒有多做解說,他在圓寂前卻傳下一字訣:「戒」。
一百年的苦行是戒,把每一天當作一百年那樣地來守戒,那個在虛雲老和尚生命裡注定要掉落的杯子,其實是顆悟的種子。
提起種子,曾麗容去世前五天,還盡責地發了奇美博物館的藝術訊息,引用了許文龍的這句話:「我種下這顆種子,開始只有一顆種子,但是期待這顆種子,永遠永遠都可以讓後代的人享受。」
阿容啊,在我看來,那講的豈不是你短短一生的註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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