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呂松庭 圖/陳佳蕙
家裡的書放久了,不僅泛黃變成蟑螂窩,也占據空間,每隔一段時間就得把一些舊書清掉。或許因為年紀大老花眼了,看書變得吃力,但清書好像也跟某個階段的自己道別。
薩伊德的那本《文化帝國主義》,在書櫥站得夠久了,卻從沒有看完過,說再見了。我也跟那幾本歐文亞隆的書說再見,讀心理系研究所時,我可是歐文亞隆的忠實讀者,順便在心中告訴自己,我再也不是那個研究生,讓尼采哭泣,佛洛伊德找不到眼鏡,榮格還在書中夢見幽靈。
跟村上春樹說再見,承認自己離那個理想的感情世界愈來愈遠。研究所時期的講義,跟著一古腦兒搬到樓梯間丟。
丟到那本《江南江北》,我猶豫著,那是高中時買的唐人詩集,書裡有我17歲時寫的字,好像17歲對我,也只剩下那兩行字了。17歲的我寫著:「猛然,醒自唐人的夢,和一株小小的木樨花。」我留下這本小書,現在我知道,那種文字才具有永恆的價值。因為那兩行歪斜的字體,好像17歲就被種在那本書裡,不再接受歲月的摧殘。所以,17歲永遠在我心中某個角落活著。
那時怎麼沒有想到每隔幾年就在某本書裡留下文字,說不定一輩子的印象就會愈加鮮明。前些年,中央圖書館來邀手寫稿入館珍藏,我有些遺憾回覆:「但我很久沒有用手寫稿了。」對方回答:「我們知道,我們也在跟歲月賽跑。」
某個程度上,我們都是跟歲月賽跑的人。想起佛陀,傳下的經典都是弟子憑記憶所撰,如果,他能用手寫留下一段文字,就如父親去世後留下的《阿彌陀經》,有不小心染到的紅墨水印,恭奉在佛龕,一生一世不會丟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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