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曹郁美
「優人神鼓」是臺灣知名的表演團體,1988 年由創辦人劉若瑀於臺北市木柵的老泉山創立,並於 1993 年禮請黃誌群擔任擊鼓指導。
在古漢語裡「優人」、「優伶」是指演員、表演者,後來被日本人拿去發揚光大而有俳優、男優、女優、聲優等名詞。日語的「和太鼓(わだいこ)」則指傳統打擊樂器,用於雅樂的演奏,成為世界重要文化資產。
「優人神鼓」提倡「三打」:打坐、打拳、打鼓。
形成一套結合肢體訓練、宗教哲學、藝術表演於一體的系統。這套模式脫胎波蘭籍劇場大師果托夫斯基(Jerzy Grotowski,1933 -1999)的「貧窮劇場」概念──他認為大量運用燈光、服裝、化裝、佈景的演出形態,實際上扼殺了劇場最重要的元素:人與人的直接面對,所以主張運用削減法,剝除行為中虛假的花樣和偽裝來探討主體性的本質。由於他的啟發,許多表演藝術家重新思考:「身體」不只是個工具,
在跳躍翻滾伸展中,成為實踐存在的重要憑藉。
「身體哲學」一詞源於西方,其實早在亞洲流行數千年,例如中國的太極拳、太極導引、印度的瑜珈、土耳其的蘇菲旋轉,皆是運動與修行的結合。「優人神鼓」的「三打」,也是這種訴諸神、氣、韻的身體哲學之延伸與實踐。
「三打」是有次第的:打坐、打拳、打鼓。看起來「打坐」是靜態,「打拳」與「打鼓」是動態,其實它要求靜中有動、動中有靜,最後達到「動靜一如」。不遵循步驟可否?應說:除非你的功夫已臻純熟,否則還是依步驟來才不至於錯亂。
打坐也有三步驟,分別是調息、調身、調心。
「調息」指的是調伏呼吸,讓它不快不慢,進入勻和狀態。「調身」則是讓身體自然放鬆,五臟六腑一一就位,讓「四大」處於最佳狀態。
有人一坐下去就睡魔上身,心意識無法清醒,要怎麼「禪觀」呢?故而「禪坐」與「經行」必須交替進行。「調心」則是最難,成語「心猿意馬」貼切地形容出來:不安定的心、想東想西、跳上跳下,念頭不斷竄入卻又揮之不去,是禪修者最大障礙。
禪堂有句話:「打得念頭死,許汝法身活」,說明了「死」與「活」的奧妙。
「三打」的第二步是打拳,這是以武術健身的訓練,無論是慢如太極,或是虎虎生風、拳拳到肉,甚至帶著舞蹈動作,都為最後的「打鼓」預作準備。最後進入重頭戲:打鼓。
鼓有大有小,鼓棒有長有短,鼓聲或遠或近,鼓手或站或蹲,忽然轉身忽然跳躍,又像舞蹈又像武術又像打擊樂團,充分表現「力」與「美」,顯現出他們的專業訓練與表演實力。
難怪「優人神鼓」每次公演都票房佳、評價高。他們常引用蘇東坡的詩偈〈詠素紈〉來詮釋創作:「素紈不畫意高哉,倘著丹青墮二來;無一物中無盡藏,有花有月有樓台。」「素紈」指白色的綢子,意即畫布。「墮二」指落入第二。
前二句是說潔白絹子在未經畫染前的意境最高,但一經丹青著色定形,就淪為二品了。這不是「本來無一物」、「無」勝「有」之意嗎?「無盡藏」指世間的寶藏,後二句是說世間的寶藏那樣多,你都看見了嗎?寶藏不遠,花、月、樓台觸目即是。這也呼應了蘇子的名句:「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
所以你若問「優人神鼓」的「三打」到底用意何在?應該這樣說,在動靜之間體會人間的無盡藏,呼應你的身體哲學,是最可貴的了。
別以為「優人神鼓」都那樣不食人間煙火,他們經常與公部門合作,進入看守所、學校,教受刑人、高中生擊鼓。把「三打」生活化,不就是世間法、出世間法不二的道理嗎?
來源:第310期《有緣人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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