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呂松庭 圖.何華仁版畫的猛禽飛翔之姿
我跨上摩托車,只見何華仁從報社走出,我說:「我要去光華商場打彈珠台,要去嗎?」何華仁便坐上摩托車後座,直奔光華商場的巷子。
那是自立報系風雨如晦,台灣正要政黨輪替的緊張時刻,許多事物要開始飛翔,許多,卻正要降落,棲息在一根樹枝上。
然而,世事並不像打彈珠台累積分數那麼簡單,也不能投幣重打一局。我們各自度過那段歲月的洗鍊,我開始書寫風風雨雨中的人事,抒發青春尾巴的症候群。何華仁還是那個大男孩,以他的沉靜,帶著望遠鏡、速寫簿走進森林和溪谷遠遠的觀鳥,以一以貫之的版畫和素描,安度別人眼中的風雨。身旁有這樣的同事,我們都接受過何華仁的擺渡,在他的版畫中尋找安靜的理由。
後來光華商場不在了,報社也關門了,有時候,我懷念起幾乎隱居在宜蘭老家的何華仁,與生態親近,不知道我能否如此選擇自己過日子的方式。
2017年那場腦癌和治療後,何華仁的作品從靜觀出現了對時間的注目,猛禽不再只在天空呼嘯,他回歸生活的童真,以那頭花見小鶚安度每個節氣,時間在消逝,但心依舊無恙,花開花落,讓小貓頭鷹嗅一朵百合花的香氣,「停留吧,歲月。」這是何華仁靜慮的生命態度,小貓頭鷹是不落言詮的行者。
《碧巖錄》公案,雲門禪師問弟子,「十五日以前不問汝,十五日以後道將一句來?」弟子無言,雲門禪師笑道:「日日是好日。」
禪宗公案裡的「十五日」,指的是月圓,那是一種象徵,也是何華仁版畫的花好月圓卻歸入靜默,鳶鷲呼嘯後的沉寂和明白。在何華仁的版畫中,貓頭鷹凝望過月圓和彎月,但何華仁寫道:「以四季日日好日,讚歌生命的希望。」如禪的日常,心境既寬,鷹啼後的天地也如是觀。
我走出十二月的福華沙龍,戴著口罩,心境鼓盪如林鵰張開羽翼飛翔之姿。如果下一次的月圓,何華仁又帶著望遠鏡,速寫簿走進森林,一點也沒有驚擾棲息林中的貓頭鷹,貓頭鷹族咕咕傳遞訊息,「他是我們的孩子,也是我們的爸爸。」消息傳遍整座森林,老鷹決定飛上天空,很快的,連月亮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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