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攝影.鄭有妡
「到了一個年紀之後,生活從加法轉成了減法, 以前什麼都想要的,慢慢地會發現留下需要的就好,需要的不多,就會逐漸丟掉了。」
這是我很喜歡的一個旅行家告訴我的,那是在一次偶然的對談,我甚至也還不認識她,對她連基礎的認識都沒有的狀況下,聽到了這段提醒。
這次有機會拜訪前輩張詠捷,她在我心裡, 便是減法生活最佳的呈現。
簡單生活美學的最佳體現
談起一路走來的生命歷程,張詠捷最為人所知的是攝影、寫作。能精準掌握鏡頭語言的她,三度榮獲金鼎攝影獎。她擅長拍攝人像,鏡 頭下的人物,眼神或是溫柔或是銳利,笑容也許天真也許沈穩。出版過《食物戀》、《船家寶: 澎湖耆老海洋口述史》,啟發無數讀者。
攝影這條路走了好長一段時間,拍過太多人、太多景,後來又在部落待了段時間,用文字 紀錄原住民的生活,那一切一切的樣貌,是張詠捷熱愛的── 熱愛與人交流,熱愛紀錄關於文化的一切。是在這一段經歷之後,她猛然驚覺, 作為一個澎湖人,她都還沒有這樣熱愛過澎湖啊!於是她放下了都市的一切,放下了金鼎獎的光環,毅然決然回到澎湖。
那是個別人看上去都很不解的決定,但張詠捷說:「再來一次,還是會回去。」
回到澎湖,那年 1996,張詠捷決心發展母文化,透過書寫、文字、影像紀錄下她來自的 澎湖。張詠捷說她本來以為自己會講閩南語, 和家裡的長輩、地方耆老相處就沒問題了,然而真的落地澎湖,才發現:「原來我對家鄉的認知只有幼稚園的程度。」家裡的爺爺、外公一開口就是滿滿的俚語,真正的語言是從沙地中篩選出的珍珠,這才發現沒那麼簡單。
張詠捷每天早上醒來就是跟著外公學南管、琵琶、跟著爺爺學討海知識。南管音樂由「禮」出,結合「五行」與「陰陽」的觀念, 這恰恰與她回到澎湖,待在爺爺、外公身邊所觀察到的不謀而合,萬事萬物、形形色色,作 為人類與自然互動最重要的便是「尊重」。
澎湖是一海島,島上多為討海人,外公說:「討海人是天公仔囡,米甕是在海中間的。」
生活、工作離不開海,對海的尊敬是一直放在心底不需言語的,作為討海人,與海的互動必須謙卑,對天象的判斷也是日積月累的智慧── 一次風起,空氣裡藏著一股泥土味,爺爺當時還不是船裡最有地位的人,但立即大聲吆喝:「浪要來了!浪要來了!」船立刻回頭, 但從遠處看,全村的人只見那艘船埋沒在浪裡, 船裡的人驚慌但也只能面對,努力把船駛回岸, 這才沒造成人員傷亡。
與藏傳佛教的機緣
爾後,再拾攝影,張詠捷想的全是如何拍出對全人類有意義的畫面,不再僅限於人像、不是那些愉悅的吃喝玩樂,而是那些使人平靜的,因此這些年張詠捷拍起了「城市之樹」的主題,藉由每次飛到不同國家、不同城市的機會,拍下當地的樹,並由樹的姿態展現自然的生命力。
張詠捷告訴我,生命的歷程本身就是很神奇的,過去她對佛教僅僅是好奇、嚮往,會自 己去翻翻雜誌上關於佛教的報導、對藏紅色的法衣有種說不出來的喜歡。這些機緣並不是預言,而是一次又一次輕輕悄悄地引導。
2014 年為亞洲波卡的藝術演出攝影,那時她只是個工作人員。作為一個專業的攝影工作者,見過的人、看過的表演無數,但那次,張詠捷卻有著前所未有的感動。之後又一次次跟著紀錄法會,後來才有機緣負責竹北波卡圓智林的籌備與經營。
藏傳佛教中,以大寶法王為領導者,波卡仁波切為上師,堪千羅卓東由仁波切為心子。修行的過程裡要不斷祈願,並且先經歷共修或是經由具德上師口傳後才能獨修。亞洲波卡在臺灣目前有三處據點,分別是位於臺北的波卡度母林(也是這趟採訪張詠捷的地點)、新竹竹北的波卡圓智林(張詠捷協助經營的據點),以及在臺中的噶舉自生遍在佛學中心。每個據點會根據自己的特色、時程舉辦講經說法課程、法會等,而 無論是哪種形式,最重要的,都是使人心平靜。
我在訪談的最後問了一句:「為什麼追求平靜這麼重要呢?」張詠捷分享道:「平靜是為了追求真正的快樂,為了最後一刻是從容。」
再回過頭整理張詠捷告訴我的這些── 從都市回到家鄉,從家鄉離開進入了藏傳佛教,現在所有地方都能是家鄉。簡單生活也不過如此, 捨棄那些不需要的執念,靜下心,而張詠捷詮釋了這一切。
出處: 有緣人月刊26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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