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緣人會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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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家寶和傳心燈

撰文.呂松庭

前言:「在剛才的一瞬間,她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和這一片土地的那種情切。真正的她,還在這個家,這塊地,她的心魂一直延挨賴在此處沒跟去。」

─ 蕭麗紅《千江有水千江月》

幾年前,在靈鷲山國際青年團上,心道法師曾慈悲開示:「什麼是傳心燈?就是將佛法能世代的傳承下去。您要留什麼給子女?世間一切皆是假的,只有『福氣』是真的;而『福氣』是什麼?即是佛法的智慧與慈悲!相信,這輩子受用無窮的佛法,將是留給下一代最好的傳家寶。重要的是,除了個人學佛之外,還要接引青年人來學佛,才能讓佛法這盞明燈代代相傳並永續地利益眾生,因此,我們需要有青年團這個平台,讓青年人帶動青年人,讓年輕世代傳承起來!」

在心道法師的願力號召之下,一群樂觀積極並推動愛與和平的年輕使者成立了「靈鷲山國際青年團」。青年們共同起願立行:「頭頂釋迦如來的使命,心懷觀音菩薩的慈悲,腳踏地藏菩薩的願力」,勇於承擔靈鷲山下一個三十年的使命目標,並促成推動「國際哈佛青年營」。

有個這樣的故事:

有一天,小女孩觀看媽媽烤火腿,好奇地問道:「為什麼要將火腿的兩頭都切掉?」

媽媽回答:「因為我小時看我媽媽都把它切掉。」

「但是,為什麼呢?」

「不知道,我們去問祖母吧。」

母女跑去問祖母,祖母說:「因為我小時我媽媽都是這樣做的。」

「但是,為什麼呢?」於是,她們一起去找曾祖母。

曾祖母回答:「因為,烤盤太小了。」

讀完這個故事,有人解讀為「墨守成規」,然而,卻足以感動我們的是,原生家庭的成長經驗所給我們的東西,影響如此的巨大,那甚至一度就是我們看世界的方法。我們從家庭出發,學到怎樣切火腿,怎樣對待身邊的親人,如此的影響,已超越認知和想像。

無論那種東西是什麼,那就是一種傳家寶吧。

對華人文化中長大的女人和女兒來說,「傳家寶」更具備著深遠的意義。在過去很長的歷史內,華人家族的女人是沒有名字的,只以某某氏的名份留在祖祠內,也就是華裔女作家湯亭亭(Maxine Hong Kingston)在無數女性視為啟蒙書的《女戰士》(Woman Warriors)裡所寫的「沒有名字的女人」(No Name Woman),在以男性主宰的大歷史裡,沒有名字的女人給女兒傳下的傳家寶,是沒有名字的女人間心意最真實的傳遞,廳堂燭火明滅,是她們默默的愛,也是命運的傳承。而且也請記住,在過往,這個女兒也將是名沒有名字的女人。

「傳家寶」的關鍵在「傳」和「寶」。傳下來的可能是某種實物,典型的有珠寶、項鍊、珍珠、首飾等等,但只是價格不菲還不能成為「傳家寶」,多半時候,這個「寶」是有紀念價值的,如某個祖先的婚戒代代相傳,上一代婚姻的幸福轉為對子孫的祝福。

如果,家族內出了名人和英雄,子孫代代榮顯,也以保存先人的文稿、遺物為職志,那就是列入永恆的「傳家寶」。但遭逢時代變遷,子孫不識貨或想著變賣祖先遺物賺錢,就已失去了傳家的意涵。當然,也有子孫能秉緒先人,視先人之寶為寶的,如鋼琴家傅聰的父親傅雷,在文革時期受不了紅衛兵侵害,和夫人一起自殺。但子女仍想方設法保存下傅雷的手稿,不畏當時文革的惡劣環境,對傅家子孫來說,包括那本《傅雷家書》,就是最珍貴的傳家寶。在艱難的時代裡,傳家寶能夠繼續傳下去的意義,有時就是子孫存在的重大意義。

在《大宅門》裡,在最動盪的時代,全靠一個女人二兒媳白文氏的精明能幹撐起一個家族─請記住,她仍是沒有名字的女人,而她傳給後代的,卻是她禮重親友,廣結善緣的作風。這個女人的丈夫雖然被描寫成紈絝子弟,但他喜歡玩墨,北方天寒地凍,他蒙著被窩呵墨,這份善待文物的心意,後來竟成了他最好的傳家寶。若干年後,兒子照常那樣蒙被窩呵墨,在冷天裡呵出長長的白氣,珍貴的墨和硯台會成為傳家寶,其實是因為上面有爸爸的氣息。

這樣思索,就可瞭解「傳家寶」的真實意義了。當妳凝視一串珍珠項鍊,或許感覺已陳舊,或許珍珠光澤已不鮮潤,但上面有多少母親的母親的母親的指紋、凝視和祝福,擁有了傳家寶,在人生旅途上,或許妳就不會覺得那麼的孤單。

有人說,「傳家寶」是些「舊」的東西,已「過時」的東西,「格格不入的」,「不再能派上用場」的東西。然而,傳家寶代表著老一代在意的,也曾希望後代保有的某種價值,它也可能是妳與家族和家人和解的契機。沒有錯,妳的成長已和上一代的父母、甚至祖父母都不同了,祖先的故事無法複製成妳的,上一代視為珍寶的寶物和教訓,也許只是妳眼中的教條和老東西,然而,最後的和解就會在那裡面。

有一位四十多歲的女性,從祖母還是更高輩的尊長傳下旗袍,家族的女性間,有個傳統是結婚時穿上旗袍。但是,她嚮往的是結婚時穿上白紗的自由感,旗袍對她,象徵著女性所受的禮數,就像旗袍的布料把身體緊緊的包裹住那樣。她一點也不覺得就算會結婚,自己就會是個三從四德的賢妻良母,「別想用一件旗袍就把我困住。」她這樣告訴自己。

輪到她真的要結婚時,典禮上,她思前想後,還是不管身材或者穿起來好不好看,─天啊,她原來是個多愛美的女人,她穿上了旗袍,只因為,她知道,小時候那麼疼她的祖母,一定會想看到她穿旗袍結婚的模樣。雖然,祖母早就不在了,然而,曾穿在祖母和母親身上的旗袍,就是最好的傳家寶物,穿上旗袍,不代表她這個女人對婚姻的態度,或減損她崇尚自由的感情觀,而是作為這家的女兒,以及將來別人家的媽媽,她的一種表徵。

有了傳家寶,女人就可跟已經不在的,前代的「沒有名字的女人們」達成和解,一個家譜裡的女人也不再因看不到孫女兒,或曾孫女兒的結婚而有憾,她心裡有個角落隱隱有個聲音,相信,將來流著她的血脈的某個女人,還是會繼續的穿上旗袍,或是戴上她視為珍寶的項鍊。

有時候,傳家寶不是實物,而僅是一個故事、傳說,或者暗喻,卻在適當的時候,傳承為女人能夠得到的,最好的成長禮物。湯亭亭寫在《女戰士》裡的故事,都是她小時候長輩的女性告訴她的,後來,卻成為她寫作的題材。寫過《落葉歸根》的嚴君玲,經歷過娘不愛爹不親的童年,歷經上海家族的勾心鬥角的驚濤駭浪後,她最記得的,卻是最疼他的姑爸爸跟她講過的故事,關於一個叫玲玲的小女孩如何癒合了傷口,那分明就是以她為女角兒的。想起了姑爸爸的故事,兄弟姊妹間爭遺產,爸爸娘親對她的遺棄往事,全都不打緊了,嚴君玲寫道:「生命就這樣環繞了一圈,從始點走到了終點,千江入海,落葉歸根,我感到靜宓安寧,和平愉快。」在蕭麗紅早期的小說如《桂花巷》、《千江有水千江月》,或琦君、林海音的童年憶往裡,我們一再讀到傳家寶和一家女兒間的心意糾絆。

和解就是,生為這家的女兒,不管妳的心曾跑得多遠,到了天涯海角,終久會回到這個家來。這也是張作驥導演的《當愛來的時候》的本意,或是馮小剛的《唐山大地震》裡,女兒和媽媽在睽違三十二年後和解的契機,也是最令人感動的告白了。

作為一個女人,珍愛妳的家世,珍愛前面女人留下的心意,轉變成傳家寶,不管是實物或經驗、故事,當妳確切知道:「將來我要讓我的兒女也擁有它。」那就是妳的傳家寶。

傳家寶就是,大歷史裡的,屬於你家族和個人的小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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