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呂政達
施富智要我念誦藥師佛咒，那年，在靈鷲山。
當時我從煎熬的手術後出院，愁困在疾病。富智在一次見面的場合鼓勵我，「不要把自己當成有病的人，要相信藥師佛，勤念藥師佛咒。」
我說，我背不起來。靈鷲山的法師傳來了藥師佛咒，念一百零八次，還可以轉快兩倍速度，當作快板。法師要我在家中，睡前播放藥師佛咒，當作背景音樂。法師說：「當你這樣做，藥師佛會保庇你。」
那天，富智不假思索，立即念誦長版的藥師佛咒，好像藥師佛咒直接從腦海傾瀉。我想藥師佛一定會保佑他的。
施富智的老家，在台南市東門圓環邊第一條巷子底，緊鄰鐵軌，他是我高中同學，那時我常去他家。他的房間在頂樓，可以清楚看見火車經過。我憑著窗看南國的天空，不知道鐵軌通向那座城市，那裡有著我還陌生的未來。
在學校的歲月，多年後同學最記得，施富智捧著相機為年少輕狂留下的照片，他是記錄歲月的人，難得的是，畢業四十多年他一直保留這些照片，每當同學生日，就在臉書和群組見到富智寄來的驚喜。老照片其實就像卡通裡抓住你衣服的巨大手掌，你再怎麼掙扎也逃不出去。所以，透過相機看世界的富智，其實也是喚起記憶的高
畢業30年再連上線，施富智住在新竹峨嵋鄉間，長年吃素，是虔誠的一貫道信徒，星期五晚間在新竹當生命線志工，接到自閉症爸爸絕望的來電，想著如何幫這個爸爸尋找出口。他拿著手機在田園間拍攝花朵百態，午後盛開的大王蓮，火龍果花則在午夜綻放，象徵熱情、神祕和繁榮。寶塔龍船花煥發熱情，是屬於末世時期轉輪王到臨的花朵。看著這些照片，我幾乎以為是在讀這個人的一生告白。
富智曾邀請我們一家到新竹峨嵋旅遊，當年兒子就在高聳的彌勒佛像前，留下我所僅見最純真的表情。也許是那趟旅途的印象，也許是我自己也嚮往一個桃花源般的鄉間日子，疫情期間我念頭一轉，就想帶兒子去他新竹的住處重遊。那趟旅行始終沒有如願，後來兒子爆發情緒問題住進醫院，剩下一個爸爸還在午夜夢迴繼續著夢想：什麼時候可以放下，再回去富智在新竹的家。
這個夢想和人生其他相隨的夢想一樣，永遠不可能實現。長長的鐵軌最後將兩個高中學生又送回出發的月台。4月16日，傳來富智辭世的消息。是的，兒子，我們再也回不去施伯伯建造的桃花源了。
都說寶塔龍船花要常在人間了，同學，你到底要啟發我什麼啊？
想起徐志摩的詩句：「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但花兒已經在人間沉默了。悠悠的，另一個女聲的歌唱：離別是再見的開始。永遠的台南二中69期三年十二班，永遠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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