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呂松庭
在《封神榜》原來的版本中,哪吒的命運來自父親的忌恨。如果再擴展開來,從基督教聖經、中國神話到希臘神話,乃至歷朝宮廷間,皆不乏這種父子相鬥的戲碼。
哪吒,現在以電音三太子的文創身分,重新活躍在我們的心目間。他儼然已是台灣民俗和孩子神的代言人,苦悶青澀的青少年透過哪吒的神話,尋找到心情的出路。更重要的是,他們都同樣不被成人信賴,也採取反叛的姿態,向成人嗆聲。兒子的反叛,與父親的疏遠,從政治、社會文化、家庭到企業,好像一言已涵蓋了許多的故事。
然而,剔骨還父、剜肉還母的哪吒如果願意,會稱他踩過的土地是母親還是父親的城邦呢?我們向來習慣說土地是「母親」(Motherland),海德格多次引用、鍾愛的德國詩人賀德琳卻在二十世紀初就出了一本《父親之地》(Fatherland)的詩集,賀德琳認為,惟有這樣稱呼,才能彰顯父親與兒子間的創造本質,「我踩著的,是我父親的土地。」但哪吒卻更難索解長達數千年間,與他父親間的恩怨情仇。索性,在神話裡,哪吒連土地也不再眷戀,一縷幽魂飄飄於虛空,無需土地,擺脫地心引力,也不再需要父與母,小小的三太子已不再是人子,他已獨立。
如果把這則神話改頭換面,放在現代的企業裡,哪吒肯定棄家族企業而去,如果富有的父親去世,他也絕不可能會回來要求分遺產,搶一杯羹的,但信奉三太子的人不一定看出或願意崇拜這樣的骨氣。他們取的是哪吒的頑皮、率性和反叛,也許,這種氣質就足以使哪吒三太子永垂不朽矣,畢竟,活在父權體制下的氣氛是很悶的,背上三太子笨重的身殼,隨電音擺動的舞步,其實精神裡都是為了透一口氣。
哪吒的爸爸在封神位上,被稱為「托塔天王」,他叫李靖,一說他的原型是唐朝的開國將軍,當他變成神以後,出場時手掌心總是托著一個塔,塔其實不大,卻是中國儒教、禮教和父權的極佳象徵,包括教育在內吧。當幾千年前孔子留下的四書、禮教,一再的被教育學者托出來放在手掌心時,我們就感覺到那罩頭而來的塔影。
每個從教育高塔走過來,或曾想反抗聯考和升學體制的台灣人,應該都曾嚮往過哪吒的自由,但請別忘記,在神話裡,哪吒的「自由」是用極大的「痛苦」換來的,況且,他的背後還有觀世音菩薩當他的靠山。那種痛苦,象徵我們在成長路上都需承受的壓力,然後才能長成為我們所想要成為的人。我卻感覺,越來越多人崇尚的只有「自由」,卻已無承受成長痛苦的意志。
「咬咬牙就過去了。」在我還是青少年的時候,在升學的高塔內如全身拖著鍊條的游魂時,老師或父母就這樣鼓勵我們,我從沒有想過要真的去反叛父母,可能,神話中的哪吒已先以極端的痛苦,承受了,也洗淨了所有青少年時期的反叛心。神話也悄悄告訴我們這群起過反叛心的兒子,對兒子們來說,父既是創造,也是毀滅,但你仍儘可選擇你自己的方式。
倔強、反叛的哪吒,從未質疑過父親對他的態度,甚至沒有哀求或請求寬恕過。在父權裡,他也只能走向人身的滅亡。但神話似乎想還兒子們一個公道,還有菩薩將他的魂魄藉荷葉復活,再造
Views: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