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呂松庭
但見諸相非相，《金剛經》如是我聞。但在一個照相機如實的時代裡，如何從照相裡窺見「非相」呢？
常見到心道法師接受攝影師的種種寶相，有次很大膽的問心道法師：「師父，有人給你照相時，你會擺姿勢嗎？」心道法師哈哈大笑說道：「我就很自然地當他們不在啊。」
所以，最近看見心道法師的攝影，在山巔或是海角，有時候脫下鞋踩一段土地，或是仰頭看著歐洲的榆樹林，我們的感受就是自然純真，有時候，透過心道法師的眼神，我們似乎又讀到了禪的意思。
但是，不是說但見諸相非相嗎？
心理學家宋文里說過她兒子照相的故事，他們夫婦在兒子查理五、六歲時，全家一起去大陸旅行。去過北京、上海，查理卻一點也記不得了。
查理聽爸爸說，旅行期間，他生了一場病，結果，那場病就像在查理的記憶電腦檔案上按了「刪除」鍵似的，上過哪裡，看過什麼，吃過那些好吃的菜，全忘得一乾二淨，能證明的，只有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查理已看過很多次，照片裡，五六歲的他站在窗戶邊，對著鏡頭看。
照片後面的故事，是靠著爸爸媽媽為他補齊的，「你生病了，躺在床上，所以只穿著一條內褲。後來，你聽見媽媽走過來的聲音，站起來靠在窗邊看……」經過爸爸的解說，查理看著這張照片，從此以後，別人問查理，有沒有去過大陸，查理會說，有，不過只留下一張照片。講起到大陸的經驗，大家講來講去，就是查理生了一場病，和一個站在窗口邊的小孩。
好了，翻開你的相片簿，打開存在電腦裡的相片檔，你是不是也有這種「什麼也想不起來」的相片？
小傑家，在他五歲前開日本料理店，進入小學後，料理店歇業，家也搬走了。
後來他對日本料理店的回憶，只剩下一張三歲時，穿著全副料理師傅裝，站在壽司檯前有模有樣的照片，其他的，也像查理一樣，忘光了。幸虧，那時候爸爸興起，為小傑拍了這張照片，也為那段消失的回憶，留下最真實的見證。
當爸媽和友人談起開日本料理店的往事，看過照片的小傑也插上一句，「那家店的牆壁，掛了一張東京的老照片，對不對？」眾人都大感驚訝，其實，小傑是「看圖說話」啦！
開明現在是小學六年級生，幾年前他讀過的幼稚園，因為馬路拓寬而拆除了。
開明經過時，看著公車站牌想：「嗯！以前那個『大地球儀』就在這裡吧！」
開明會對那個「大地球儀」留有深刻的印象，也是因為照片裡，四歲的他緊緊抓住「地球儀」內的鐵欄杆，照片外應該有人在用力旋轉「地球儀」，所以照片裡開明才會露出一副驚怕的神情。其實，現在的開明長得很壯碩，那次到六福村坐「大魔神」，所有的同學和老師下來之後，臉色發白，腿都軟了，只有他有勇氣挑戰第二次。
雖然如此勇猛，說也奇怪，每當開明經過以前「大地球儀」的位置，總會沒有理由的感覺一陣眩暈，像是幼稚園時期的那個小開明，還坐在一個不存在的「大地球儀」裡，轉動啊轉動。
但見諸相非相，確實依據深奧的佛理，因為事物總是殂五的無常，連我們的記憶也如此的無常。
感覺上，一的一切，都是因為這張照片，而照片又比景物更能延續下去。房舍拆除，「大地球儀」已不存在，如今開明長得又高又壯，惟有照片裡的景物依舊。
小學六年級時，開明的爸爸送他一臺數位相機當生日禮物，開明很喜歡這個禮物，從此，他就正式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影像回憶和記錄。
開明將相機拿到學校的園遊會中，為同學、老師和自己拍照。大家對著鏡頭，舉起勝利的手勢時，開明心理想著：園遊會就像小時候的「大地球儀」，過後就會消失，我們在園遊會做了什麼，吃了什麼，同學的笑容，都會保留在照片裡。
擁有相機，就像一個從幼稚園開始的故事，堂堂進入第二集，只是開明已從演員變成導演，能夠決定要給自己留下什麼樣的回憶。
因為，小時候的自己沒有記憶，別人要拍你時，你也不能對著鏡頭扮鬼臉，舉起勝利手勢，也沒有辦法擺出笑容。因為，如果當初知道爸爸要拍他坐在大地球儀內轉動，就算頭再怎麼的暈，他一定會堅強的露出笑容的。
開明記得在爸爸的書架上，看過一本《娃娃看天下》的漫畫，有一天，瑪法達看見小弟弟玩蠟筆，整個臉和身體都髒兮兮的，趕快跑去拿照相機，要拍下弟弟的髒模樣。
想不到才回來，弟弟已煥然一新，穿上新衣服，頭髮還抹油，等著讓姊姊拍照。想著想著，開明真的趁弟弟玩蠟筆時大拍特拍，簡直可以出一本弟弟的專輯，可是弟弟沒有像漫畫故事裡的人物，趕緊跑去換衣服。
班上有同學的媽媽在網路上做部落格，把他們家人從小到大的生活點滴都貼上網，一趟旅行回來可以貼十幾張照片，每張照片旁再寫一些字，註明時間、地點，他們在做些什麼，加上一段生活感想。以後，這些照片所代表的回憶，都是爸爸媽媽送給孩子成長最好的禮物。開明的爸爸媽媽並沒有做部落格，他決定再大一點，自己來開個部落格，現在，得好好的拍照片，留下記錄，分類。
他還為這個部落格想好了一個名字，「開明，弟弟和爸爸媽媽的回憶簿」。
擁有照相機，真的能夠改變孩子的生活、回憶甚至世界觀。《小小攝影師的異想世界》講的，就是女攝影師澤娜布里斯基到印度加爾各答的貧民窟，發現那裡的小孩對照相很感興趣，於是她帶給他們照相機和底片，讓貧民窟的小孩開始為自己和他人拍照片，在一張張照片裡，留下的是孩童純真的笑容，以及從觀景窗望出去，天真無邪的世界，而不再僅是貧民窟或污穢的街道。
擁有照相機，噢，這群小朋友還沒有數位相機、電腦和部落格，卻已足夠，讓他們看見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你已經有自己的相機了嗎？還是，你家就有一個部落格？
沒關係，不管是照片還是數位檔，一定有一些照片是你不知道在哪裡拍的，甚至，你也忘記什麼時後拍下了哪些照片。請你把這樣的照片找出來，依照你可以想得到的年分順序排列、分類，然後，請你為這些照片講個故事。
一定有你忘記的，或者根本就不知道的故事，努力回想，這些照片是誰拍的，請問爸爸、媽媽或哥哥、姊姊，一起把照片的故事說完整。
寫下來，免得下次你又忘了。再想想看，出現在這些照片裡的「你」，和現在的「你」有哪些差別？
你也和開明一樣，發現照片裡的景物已經拆除或不復存在了嗎？請造訪那些拍照的地點，寫下你的感受和想法。
Views: 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