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貝克漢 插畫.陳佳蕙
地藏菩薩綠皮書
訪問原民學者孫大川時,他提到曾研究《地藏菩薩本願經》,認為這是一本相當後現代的經典。我問他何以見得,他笑而不答,這個 疑問就擱在心裡頭發酵。
直到將近一年後,觀看奧斯卡得獎作品《幸福綠皮書》,我才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這部電影描寫 1960 年代初期,美國南方仍存在歧視黑人的風氣,在紐約立足的黑人鋼琴家唐薛利, 甘冒被羞辱的風險,深入南方各州巡迴表演。
觀影後首先讓我聯想起神學慈善家史懷哲醫生,他進入當年西方人認為不信主、不信真理的非洲叢林,史懷哲這樣寫著:「我是想要活下去的生命,與許多也想活下去的生命一起存活。」這是許多宗教家相通的服務情懷,我想起釋迦牟尼初傳法時帶著幾名弟子走在印度大地上,總會遇見懷恨、猜忌和種種攻擊,人們的恨意多半來自不了解,和人性中根深蒂固的防衛心。
但是,因為處處充滿敵意和恨意,他們就裹足不前嗎?唐薛利當年聘請的義大利裔保鑣必須隨身帶著俗稱《綠皮書》的黑人駕駛友善手 冊,才能在南方的一路上找到歇息的旅館。在現實中,這些宗教家的偉大,也在於超越仇恨和種族膚色的慈悲心,用佛法的話來說,只要心存慈悲,眼中就見不到敵人。
地藏菩薩發的誓願是:「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如此,成佛的時日就將無限期的延後, 延後到無法度測的未來裡去了,地獄裡面坐著一尊永遠度眾,永遠不成佛的菩薩,這是哲學家尼采所說的「永劫回歸」。每次閱讀《地藏菩薩本願經》,我們為世人的業報和罪行懺悔, 我們也見證了最實在的慈悲心。
唐薛利的心情則像是地藏菩薩的宏願:「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對一名黑人鋼琴家來說,60 年代美國南方棉花州,真的就是地獄般的光景吧,想要改變的人,就必須付出代價。
當然,唐薛利缺乏的是地藏菩薩的定力, 依《地藏十輪經》第一卷:「安忍不動,猶如大地,靜慮深密,猶如密藏」,這是地藏菩薩名稱的由來,我們在唐薛利身上見到人性的卑微,卻也見到了勇氣。想想啊,我們做不到地藏菩薩,當地獄赫然現前,我們應該避之唯恐不及, 但是,我們或許應當效法唐薛利。
現實中,我們必然會遇到敵視和誤解,人跟人間的隔閡其實無處不在,卻不必成為逃避和裹足不前的藉口。我不確定心懷勇氣,能否戰勝克服所有的難關,但一名心存慈悲、做慈悲行的人,他的命運一定會朝向更好的方向。
我喜歡的是史懷哲的故事,他初到非洲時, 黑人部落間傳消息的鼓聲說:「那個白人醫生又 來了。」史懷哲去世時,鼓聲說的是:「爸爸死了。」
後宮深如海 回頭是岸
連續幾齣清廷後宮戲,將觀眾的情緒帶進千古不變的人性鬥爭中,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那些後宮的皇后、貴妃、常在和答應們,爭的無非是「圖一個好日子在後頭」,在連續長河的劇情間仍有白頭宮女在,後宮夕陽紅的感觸。觀看這些後宮戲,活在後宮世界的女人要得到皇上的寵幸,就要努力的生個皇子,每到夜幕低垂,她們開始暗自詢問:「皇上今晚翻誰的牌子?」同時她們還要千方百計地阻止其他女人生龍胎,某些手段可稱惡毒。有時我會嘆息,在漫長的皇制歷史中,在巍峨壯麗的建築間,人性的掙扎如此醜陋。
從佛法的觀點看,滿清十三皇朝始終與佛有緣。相傳,順治皇帝曾經在五台山出家,所以,孝順孝莊太后的康熙皇帝,曾經偕祖母去五台山朝拜,但也有歷史考據並非事實,無論如何,我們也可一讀流傳下來的順治出家詩,詩很長,我抄錄了幾段:「百年三萬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閒,來時糊塗去時迷,空在人間走這回。」「我本西方一衲子,為何落在帝王家, 十八年來不自由,南征北討幾時休,我今撒手西方去,不管千秋與萬秋。」
順治帝撒手西去,和當年悉達多太子走出皇宮,頗為異曲同工。釋迦牟尼的前半生,也 活在一齣宮廷戲裡,他和父親淨飯王間的爭鬥, 釋迦牟尼的堂哥提婆達多的背叛,都是典型宮廷戲的素材。
從古印度到古中國,後宮裡的貪瞋癡和顛倒夢想,那些癡心妄想給皇帝生下兒子就有榮華富貴的女人心,慾海深沉。《如懿傳》末集,如懿問皇帝:「你知道蘭因絮果這句話嗎?」這句話出自《左傳》,說夫妻的因緣一開始如蘭花般美好,最後卻如柳絮飄散,繁華到頭來一場夢。
在古印度時期傳下的《茉莉皇后經》,是波斯匿王的愛妃茉莉前去拜見佛陀所問的問題, 根本就是後宮女性的集體怨恨:「以何因緣受女 人身。顏貌醜陋見者不歡。資財乏少無有威力。 復何因緣顏貌醜陋見者不歡。資財無乏無有威力。」用白話文問,就是我為什麼長得不漂亮?
為什麼沒有資財?為什麼處於弱勢沒有權威?釋迦牟尼的答覆,簡單的幾個字,就是「多瞋恚故」和「以不布施故」。你要改變你的心, 願意給予利他布施,不要處處去算計他人,你的煩惱自然消失。
活在現代 21 世紀的我們,自然無法想像將自身投進後宮的深海間,雖然有些道理是不變的,回頭是岸,所有的情感都將是蘭因絮果。
燦爛的受選神
韓國是個很有意思的國度,一方面基督教信仰蓬勃發展,卻又有著《與神同行》和《燦爛的守護神:鬼怪》這類影視作品,貫串著業力、輪迴和轉世,這些,當然就是佛法的概念。
即使我們如此迷戀孔劉的演技,一旦移開追劇的心神,回到生死流轉的現實,我們不太真的相信,有個厭倦永世的鬼怪尋找人類新娘真愛,以便返回虛無。我們心裡燃起的,而且讓我 們一集跟著一集追下去的是,我們相信有種真情,值得跨越輪迴繼續等待下去。
在這一世裡,有時候我們初認識了一個人, 卻覺得似曾相識,強烈地被吸引著,是圓觀和尚轉世為牧童所唱的竹枝詞:「三生石上舊精魂, 賞月吟風莫要論,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佛法,也可以這樣看輪迴。
但是,你相信自己也有個守護神嗎?這個守護神是完完全全屬於你一個人的。在西藏宗教裡,稱為「受選神」(Idam)。美國神話學大 師約瑟.坎貝就寫過,《潘加薩羅》一書的女守護神是他的「受選神」,祂是個「被選擇的神」, 坎貝說,「這種神事實上並不存在,祂只是一張供你放在腦中將神的觀念凝聚成型的圖像。如果你將祂視為你的神,祂將助你完成人生的目標。祂將成為你人生的引導者。」
熱愛閱讀的坎貝,自然選擇閱讀與佛典之神做他的「受選神」。坎貝自己就承認,「每次我遇到佛與瑜珈行者,我都會根據我過去所閱讀的來解釋他們,我將我這個受選神貼在佛陀的臉中央。只有祂才抓得住我。」所以,如果你熱愛閱讀,希望在閱讀中得到度化的力量,你可以選擇書籍的守護神,如果你喜愛工作,可以選擇工作的守護神。如果,你相信永恆不變的愛情, 也可以選擇《鬼怪》裡的陰間使者。
「神究竟存不存在?」就不再是個決定宗教信仰有沒有價值的惟一問題了,藉著受選神加上自己的願望和習性,我們可以得到與自己內在神聖性接軌的經驗,與神性連結,我們整個人的生命也隨著燦爛起來了。
如果你喜歡音樂,念誦與樂音可帶給你至福感受,何妨選一個因聲音而得悟的神。如果你喜歡靜坐,覺得定靜是與神性接觸的途徑,與大日如來同為一組的五禪定佛──另外四佛為不動佛、寶生佛、無量壽佛和不空成就佛,靜坐且經 常觀想你選的神。
選一個最能抓得住你的受選神吧,經常觀想祂,覺得祂時時就在你身旁,幫助你,達成你 的心內願望,願望,也因而更加向你靠近。
解脫者聯盟:終局之戰
不知這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上個世代的科幻片,像是《星際爭霸戰》(Star Trek)系列,探討的是創造的議題,而這個世代最紅的《復仇者聯盟》系列,其實比較注重的是毀滅的議題。但是,創造和毀滅當然都和生命,乃至大到星球、宇宙都有關係。我記得《星際爭霸戰》的某一集,企業號在寇克船長的帶領下,進入宇宙深處要尋找上帝的存在,他們果真找到了自稱上帝的「某種存在」,但當「上帝」要求搭企業號離開時,寇克船長就起疑心了:「全能的神,為什麼需要搭船才能離開?」於是,他們毀滅了自稱創造者的假神。
在集漫威宇宙 10 年大成的《復仇者聯盟: 終局之戰》裡,薩諾斯要藉 6 顆寶石來毀滅地球半數的蒼生後,創造新的平衡的宇宙。那些平行宇宙無數的星球世界中唯一的交集,就是這個「創造的毀滅」。復仇者的超能英雄們找到對抗毀滅的工具則是,能回到過去時空點的量子世界。
說到量子世界,自然就聯想到釋迦牟尼佛所說的「華嚴世界」,用量子意識和量子纏繞理論來解釋佛法的意識,早就不是新聞了,只要上網搜尋一下,就可找到許多的新資料。我們熟悉的超導體,核能,每個人每天都在使用的手機都來自量子理論。科學家朱清時曾說過:「佛學研究的東西和自然科學不同,是宇宙的另一方面, 就是意識。佛學反而認為主觀和客觀、物質和意識不能分開,就是『心物一元』的道理。」
漫威系列中,每個超能英雄都有自己的故事。在佛法中,這叫做「循業發現」,每個人的認知能力跟循自己的業力大小,業力的大小意味著認知能力的高低,發現宇宙真理的層次就不一樣。所以,鋼鐵人循著他的業力回到過去見到父親;雷神索爾回到母親被害的那天,業力停頓在那個時空點,在物質界的量子和精神界的業力間激盪著。我們要想從往事的業報解脫,都須回到那些時空點,跟生命、宇宙展開終極之戰。
解脫者要面對的終極之戰是,我們都走向必死的命運,在必死的結局前,做何選擇?淨土宗教授的法門是一心不亂的念佛,在最後一刻來臨後,阿彌陀佛將接引到極樂世界。那個極樂世界是否就像《復仇者聯盟》中薩諾斯在毀滅一半 蒼生後所住的「花園」,他所做的一切殺戮和毀滅,只為澆花灌溉,從此過著隱居的日子?
整部電影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卻是美國隊長的選擇,他放棄永生和不朽,選擇重回1970 年,和當年的愛人重新過著平凡卻注定老去的生活。長達 10 年的漫威英雄系列最後的註腳就此寫下:回到平凡,回到所愛的人身邊。
出處: 有緣人月刊27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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