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黃渝閔
我讀國中的時候,坐我旁邊的同學,就叫他阿誠吧,他成績很好,後來我還知道,他也是子敏那本《小太陽》的忠實讀者。我是怎麼知道的呢?因為午休起來,阿誠習慣很好,都要去刷牙洗臉一番,有次,他帶著牙刷和毛巾,丟下一 句:「我要去牙臉了。」我驚呼一聲:「啊,小太陽。」那就是子敏在書裡的描寫,每天早上他都要叫他那 3 個寶貝女兒去「牙臉」。
其實,《小太陽》這本書記載了許多 6、70 年代臺灣家庭的生活細節,那年才上國中的我, 真的讀著讀著,就在我自己的生活裡面得到許多的啟發。從國中到成年,這是很漫長的歲月了, 可以讓書裡面的小女兒變成青年,最後自己還當上媽媽。我每天早上醒來,懵懵懂懂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視線還有點模糊時,我養成先點幾滴眼藥水的習慣,事實上,這也是我讀《小太陽》,從子敏這個爸爸的身上學來的。在書裡, 那是爸爸每天給他 3 個女兒所做的第一件事。
還記得有一天,阿誠約我放學後去游泳,我 們去的是臺南成大裡面的游泳池,換好泳衣泡在水裡面,才發現有個很漂亮的女生也穿著泳裝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都知道她是臺南某位很出名的畫家的女兒,卻不敢游過去跟她說一句:「嘿, 我認識妳喔。」其實應該說,我們都認識她爸爸。
那天,我們這兩個傻憨憨的國中生,隔著距離看著女生,終於,阿誠若有所思地說:「霸道的 2 歲怎麼後來會變成嬌嬌的 16 歲。」我隨即意會,阿誠又在引用《小太陽》裡面的句子了。我說,「等那個子敏以後來寫一本《大太陽》,我們就知道答案了。」
後來,我們牽著腳踏車走在成大校園那條榕樹大道,過完這個夏天,我們就要去考高中了, 那是我們青春發酵的年華,過完這個夏天,我和阿誠就分班了,但在那最後一次的行走,阿誠問我:「你以後如果當上爸爸,會不會也來寫一本你的《小太陽》。」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當爸爸這件事離我還太遠,我連高中聯考都沒把握呢。
年少時的懵懵懂懂,在皈依心道法師後有了全新的感受。心道法師就像親愛的爸爸那樣,總是能給我的生命指引方向。我後來找到阿誠,也找阿誠上山來皈依心道法師,有一年秋天,阿誠獨自拜見心道法師,在祖師殿跟心道法師講了許久的話,出來後,他若有所思地告訴我,心道法 師就是他的大太陽。
父親為兒女重現生活點滴
《小太陽》這本書,是本名林良的子敏無數著作的一本,也是臺灣書市的長銷書。因為,不 管科技如何進步,不管網路和手機是否已替代了傳統的教養,每一代都有親子關係,都有爸爸, 也有當子女的人。親子間的真情流露,其實和時代的變化無關。
在某一版的《小太陽》裡,林良的夫人寫道:「《小太陽》寫作目標是『再現』一個平凡家庭的日常生活。書中的主角便是我的家庭成員:我, 書中被稱為『媽媽』的太太,被稱為『櫻櫻』、『琪琪』、『瑋瑋』的三個女兒,還有一隻叫做『斯諾』的白狐狸狗。故事就由這一家六口的生活點滴而形成。」
子敏自己則這樣說,他追求的是唐朝詩人杜甫《贈衛八處士》裡「夜雨剪春韭」那樣的「再現」。在那首詩裡,杜甫感傷歲月流逝,「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當年我們分別時,你還沒有結婚,現在卻已經兒女成群了,見面當然要張羅飯菜請客,所以才有「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的畫面,最後,詩人的感傷隨著詩句流傳下來:「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明天我們隔著千山萬水,世事要怎麼變化,我們都無法捉摸。
我希望你有空的時候,讀讀《小太陽》,少年的時候讀,是以子女的心情,然後進到杜甫那般的感傷,自己當上爸媽後再讀,子敏代表著天底下所有親愛的爸爸,看著子女酣然入睡,《小太陽》這段抒情的描寫躍然進到心底:「外頭冷風淒淒,雨聲淅瀝,世界是這麼潮濕陰冷,我們曾經苦苦的盼望著太陽。但是現在,我們忘了窗外的世界,因為我們有我們自己的小太陽了。小太陽不怕天上雲朵的遮掩,小太陽能透過雨絲, 透過尿布的迷魂陣,透過愁苦靈魂堅硬的外殼, 暖烘烘照射著我們的心。」
親愛的爸爸,暖烘烘的心,我慶幸在我年輕的時候,我讀了這本以爸爸的觀點所寫的書,讓我自己變成爸爸,也曾經寫過我兒子的故事時, 有了一個真心的對照。
父親是神靈的允諾
越來越覺得,信徒在宗教裡面要找的,不僅是解脫或是救贖,也可能在找一種爸爸的感覺。
兩年前,《有緣人》月刊請來幾位大功德主開座談會,座中問了一個問題:「心道法師最讓您感動的是什麼特質?」記憶很鮮明的,幾位功德主都提到,心道法師就像一個爸爸一樣,坐下來跟你說話聊天,關心你的事情,用他父親般的關懷打動著信徒的心。
我覺得,無論是哪個宗教,父親的意味都在。
在基督教這些一神教裡,祈禱時會說:「我們在天上的父啊,願您的名行在人間。」想像有一個普行的父親,或稱為父親原型,能夠當我們身心靈的靠山,慈悲的對待我們,應了我們的願望, 在我們感到虛弱無助的時候,他的堅強,給我們打氣。
在心理學的研究裡,一個宗教定義的神、佛、菩薩或者上師,就滿足了所有關於父親的定義。當我們跟神佛菩薩在心靈上建立關係,我們就找到了一個抽象的,卻又無所不在的父親。當我們以虔誠的心意皈依上師,像是心道法師的慈悲,我們就找到了一個家。
或許,《阿拉丁》這個古老的神話所探討的,就是一個瓶中精靈取代了父親角色,跟孤兒阿拉丁建立起了關係。精靈就像那個廣告,父親跟兒子說:「喜歡嗎,爸爸買給你。」一樣, 滿足兒子所有的願望,在現實生活裡,還不僅僅是 3 個願望而已。
在神話裡,瓶中精靈還是有限制的,譬如, 無法起死回生,也不能實現讓別人愛上你的願望。這些極限說明一個重點,就算你進到宗教來尋找父親,有些非常核心、非常重要的目標, 還是得靠你自己去闖一闖,自己去參悟。就算是慈悲的父親,也不能幫我們做到所有的事。
我想起心道法師常常跟信徒講的一句話:「我跟你們講這麼多禪修的好處,你們不自己來實修,只是在外面觀看,不下苦功夫,那也是沒 有用的。」
在《阿拉丁》裡面,精靈父親和阿拉丁孤兒的命運,形成了鎖鏈關係。阿拉丁要靠精靈的魔法實現心願,但精靈的自由,卻得要阿拉丁放棄第 3 個願望,讓精靈從瓶中解脫,變成真正的人。我覺得這是古代阿拉伯人把他們的宗教寫進了神話流傳:我們終究不能只靠父親,放棄了物質的願望,父子都能成為真正的人。
當我自己當上父親,當我毫不保留的願意給我兒子任何事物時,我重新檢視當年我和我父親顯得生疏但他其實也毫不保留地支持我,我若有所悟地覺得,父親,其實就是神靈的允諾。
出處: 有緣人月刊27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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