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緣人會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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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道法師和噶瑪蘭之心

撰文.黃渝閔 插畫.小巴

春節過後的某個星期日,感覺有些涼意,我們驅車前往福隆,過了暖暖後,遠方的山巒被一團霧緊緊抱住,司機說:「我帶你們去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車子轉進一條旁有圳溝滾滾流水的山路,通向「草嶺古道」。

道路旁出現一座孤單的農舍,賣著山裡的蔬菜,近處的田地一畝畝地浸泡在清水裡,我走下車, 眺望著還見不到蹤影的草嶺,多少先人從這裡經過, 踏著足跡一步步地翻山越嶺,青山悠悠,霧氣沒有完全消散,我想起了李潼和他的小說《少年噶瑪蘭》。

李潼,說不定在創作小說時,曾經駐足同樣的山崗,同樣在草嶺古道的入口,讚嘆過大自然造化的美景。我想起小說中女巫的女兒春天說的一段話:「花、草、鹿、人和土地,都是上天的。加禮遠社的河水和土地,不是我們的,我們不能把它讓給誰。」

我們此行,是春節期間要上靈鷲山跟心道法師拜年,要給心道法師綁一條新的五佛珠。靈鷲山俯看著福隆的海濱,屆臨著新北市和宜蘭的自然美景, 其實,心道法師每年慈祥和親切的問候,隨後所開示的法語,都是我們愛上靈鷲山的原因。

心道法師也熱愛原住民的文化,他最近幾年推動的生命和平大學,常常提到,我們應當多多研究原住民保護生態的許多做法。心道法師所強調的多元共生,族群自我的尊嚴和認同,和李潼當年這本小說心意相通的。

《少年噶瑪蘭》故事的起點,就是一名叫潘新格的噶瑪蘭族少年,來到草嶺古道的雄鎮蠻煙碑,就在這裡跌進時空隧道,回到 19 世紀初的蘭陽平原,和他的族人祖先共同經歷了一段族群認同的故事,少年不僅找到他生為噶瑪蘭族的意義和尊嚴,也解開了他家族裡一段似幻又似真的傳奇。

心道法師的噶瑪蘭

心道法師的故事,離不開噶瑪蘭的土地。早年他在宜蘭坐關,創立靈鷲山教團後,他還是常常回到宜蘭當年的發跡地。10 年前,心道法師如此回憶:

上星期我帶著幾位弟子回到寂光寺走了一回,寂光寺位在宜蘭龍潭湖畔,風景非常優美, 我也有一段時間沒有回到寂光寺了,還記得我是在 1977 年來到龍潭的……

1977 年之前我是住在宜蘭莿仔崙靈山塔,靈山塔附近是亂葬崗,非常荒涼,靈骨塔共七層, 底層供奉地藏菩薩與骨灰甕,我住在二樓,三樓以上空蕩蕩。整座塔可說是「四大皆空」,連一張床也沒,我找來幾塊木板,拼拼湊湊便成了臨時床舖。由於年久失修,二樓的窗櫺早已經脫落, 剩下四個「風雨無阻的大洞」。我就在「家徒四壁」的塔中,與無人認領的骨灰甕,和外頭的悽涼蟲鳴相伴下,孤寂地面對生死的觀照。

我在靈山塔住了五年後,在 1977 年轉到寂光寺,進行下一階段的塚間修。湖畔有一大片墓區, 為了方便打坐閉關,我搭建一間大小僅能容身的關房,姑婆竽、枯竹雜草盤繞在小屋四周,非常簡陋。但是經過了這麼多年,這間關房依舊好好地佇立在蕭蕭竹林中,隨行的弟子都覺得很驚奇。這十多年的塚間修,都以「頭陀苦行」為主要的修行方法。頭陀行者主要奉行十二條規則,處阿蘭若處、常行乞食、次第乞食、受一食法、節量食、中後不得飲漿、著弊衲衣、但三衣、塚間住、樹下止、露地住、但坐不臥。簡單來說,其中六條屬於住處、四條屬於食事、兩條屬於穿著。主要就是要讓修行者去除貪欲,棄除身心的惡法, 專心佛道。

後來經過一些媒體報導,許多男女善信漸漸蜂擁而至,當時為了招呼與日俱增的來訪信眾, 大殿才因此搭建出來,並命名為「寂光寺」。後來弟子們在原址大殿旁的空闊地上興建地藏殿, 並將寂光寺向後山坡擴建延伸,築起一棟三層樓高的建築,成為今日大家所見的寂光寺。

對一塊土地的聯想

無論是心道法師的噶瑪蘭情,還是李潼的作品,希望讀者能體會像李潼這樣一位出生在宜蘭,在宜蘭長大,也書寫宜蘭的作家的心靈,他是如何地以自己家鄉為榮,如何讓幻想力從故鄉的土地和傳說出發,也留下如此珍貴的文學瑰寶。

我們對一塊土地的聯想,往往就是從文學作品出發的。就像我吧,我是臺北人,我也寫過臺北歷史背景的文章,我喜歡畫畫,宜蘭是我爸爸的家鄉,我們過年都會回去頭城住,雖然老家沒有電也沒有水,我從小對宜蘭就留下深不可滅的印象。因此,閱讀李潼的作品則開啟了我心靈中的宜蘭之旅,那是我這個宜蘭人也不知道的一段。我開始對草嶺古道的歷史、題下虎字碑和雄鎮蠻煙碑的臺灣總兵劉明燈感到好奇。

從吳沙帶領族人到蘭陽平原開墾以來,我們所能讀到的蘭陽開拓史,都是以漢人的眼光來寫的,但李潼的這本書讓讀者站在歷史的弱勢這一方,讀到了原住民在強勢文明進侵下,真正的心聲。我們讀到了噶瑪蘭族的習俗和文化,就像春天的龜山島盛開的野百合花海那般美麗。小說裡, 李潼透過噶瑪蘭族的眼光,把漢人稱為「神靈和惡靈合起來的人」,漢人帶來他們沒有見過的工具和槍砲,也帶來了心靈的汙染。

小說裡充滿著對蘭陽平原的抒情描寫,那是作家對愛戀故鄉的致禮。我們於是讀到「月明的夜晚,加禮遠河恰如一條閃著鱗光的蛇,扭曲身子,伸頭在海中輕輕舔嚐太平洋的鹹水。」「龜山島背脊下的野百合群落,旺茂挺立,蔓生比一8座操場還大,讓拂面的海風,也有淡雅的花香。」李潼寫道,那是「流動在血裡的神祕呼喚」,招喚我們親近自己腳下的土地,戀戀自己的家鄉。書寫自己從小熟悉的、喜愛的家鄉事物,那就像是噶瑪蘭的月光源源不斷的一直來,從我們腦中流動的靈感變為永恆的文字。

小說中,那個叫做潘新格的少年,原本對自己平埔族的血統感到自卑,一開始,潘新格出現這樣的內心猶疑:「所有人都把我看成番仔,我怎樣才能把腳指甲的摺痕永遠磨掉?阿公說,我們平埔族噶瑪蘭人是個善良、樂觀,又嚐遍流離之苦的民族,但是他們跟我有什麼關係?彭美蘭會不會看輕我,她是不是以她的廣告明星的演技來敷衍我?」其實,這是李潼很喜歡也擅長的題材,到了小說的末尾,來自未來的少年充滿自信地說:「從此請叫我噶瑪蘭.潘」,歷史和現在, 自我和族群,文明和歷史就在這個名稱裡融合成一體。

心道法師常常開示,每個人都要重本,珍惜本,回到我們心靈的家。我總是覺得,不僅是李潼的書寫,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歷史,來到草嶺古道,站在雄鎮蠻煙碑這樣的古蹟前,就像無數的前人的足跡在我們的面前蔓延行去。每個人都應該在內心探問: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在這片土地上,祖先做過什麼事?然後展開自己的歷史寫作,找到那片屬於自己的,家鄉的月光河。

出處: 有緣人月刊27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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