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呂松庭
讀心道法師的書,不能只是在文字上琢磨,有時候,心道法師會迸出一些他在禪修時非常獨特的見地,那也是禪宗所說的「言語道斷」但我們讀書就是要藉著文字來溝通和表達,那怎麼辦呢?
所以,就像心道法師所說的,要用心來讀書。
我記得很清楚,在讀一本關於羅馬天主教和教堂為背景的英文小說時,處處遇到生字,我一面查字典,一面將那些字嵌進情節。
後來,覺得這樣閱讀的速度過慢,反而是妨礙,索性跳過生字繼續讀下去。漸漸的多遇到幾次同一個生字,對照前後文的意思,我也猜得出來,忍不住查字典,果然就是那個意思。心裡,一陣得意。
然而,也有猜錯的時候,這跟與異性談話,卻完全會錯意時同樣尷尬。有些字偏偏就是讀懂文章的關鍵,我對英文照樣有邊就讀邊,看它像那個字就猜那個意思,也因而讀錯了許多文章。
日本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大江健三郎年輕時讀外文小說,竟也採取和我一樣的策略。大江健三郎寫道:「年輕時,我就經常嘗到這滋味。我讀過英文書和法文書,主要是小說。讀的速度漸漸快起來後,覺得查字典太麻煩了。於是不查字典,就那樣以一定的速度邊享受邊閱讀。」
「覺得這裡不太懂,一面這樣想,一面讀下去的時候,」大江健三郎寫道,「這是幸福的例子。」
原來,不經意間,我也採取了和大江相似的讀書方法。接觸外文書時,我們是要翻查每個字的意思,駐足停留在每個段落間,還是維持著一個讀書的節奏,享受閱讀帶給我們的,節拍的美感?
不僅詩作要講究節奏,優秀的小說作家也必然會以節奏取勝,時而帶領讀者進入緊張、快意、甜美或震撼莫名的節奏裡。然而,當我們讀外文書,經常迷失在生字和文法的迷宮內,就無法像大江健三郎這樣,「一面不太懂,一面讀下去」,最後總會視外文書如畏途了。
美國偉大的小說家愛倫坡說,當讀者讚美他小說寫得好時,他總要偷笑。因為,愛倫坡說:「一切文學都是計算出來的。」詩可以是字的排列和計算,小說當然也可以,像數學或創作音樂,動機逐漸累積上升或連串下滑音,寫作靠的不單僅是最原初的靈感,也來自計算節奏。
大江健三郎則是這樣說的:「母語的日文固然不用說,就算是英文或法文也一樣,文章本身就有一股力氣,在你讀著之間把你往前推進。」
當文章發動氣勢,讀者捲進那股氣勢,跟隨節拍讀下去,有幾個不懂的生字,反而釀造出神秘的美感。就像坐巴士走一條陌生路線,在有些熟悉的風景裡,偶而閃過一些生疏感,卻不妨礙觀看和瀏覽。
我的閱讀經驗則是有些生字猜過幾遍後,等到福至心靈去查字典,縱使猜錯了字,會錯了意,將來卻會特別的記住這個字。現在的外文閱讀過於方便,有電子字典、電腦姑狗,報紙的小方塊下還有生字解釋,毫不費力就可知道意思,然而卻是隨記隨忘,進不到記憶庫。反而,得傷點腦筋的,心有些迷茫的,才將那個字、那篇文章納為己有。
我很有印象的是obelisk這個字,讀過丹布朗原文小說的讀者,一定也會記得這個字。如果照丹布朗所說,obelisk象徵著隱藏在現代都會裡的古老埃及符號,在我們所居住的台灣城市裡,其實也處處是失落的符號。昨天,我經過台大醫院新大樓旁,驚喜脫口而出:「obelisk!」分享了尋找符號的樂趣。
不太懂某個字,沒關係,跳過去讀,大膽的猜猜看。把那個字當成種子,如果尚未含苞開放,我們大概也猜不到是那種花。猜吧,給種子一些水,以後,生字會開成花朵,長存我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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