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呂政達
當年自立晚報創刊《台北人》辦了一個攝影比賽,主題好像就是「自在」,得獎的第一名作品是一個躺在草地上,翹起二郎腿,從攝影者的主觀角度拍下去,所以我們看不到攝影者,感覺陽光下草地上,就是自在了。
拍這張照片的人是作家王家祥,寫過多本台灣史和生態的小說,那年我認識他,就想像著或許讀森林系的王家祥,在某次生態踏查,這樣躺下來過,我也想,這樣是我的自在嗎?
許多年後,我們都已過了千帆都不是的中年,王家祥結束了當年的婚姻,落腳在都蘭山養一大群流浪狗,為了照顧流浪狗,王家祥散盡家財,那時的女朋友也為此離開他。女朋友告訴他不要再把流浪狗帶回家,第二天,王家祥忍不住又帶了一隻回家。於是,女朋友不告而別。
許多人不解,為何王家祥放棄寫作,甘願在都蘭山養流浪狗,他說,這就叫做離開江湖。但我一直記得,王家祥自己寫的,有人在寒夜棄養九隻幼犬,小生命在寒冷中彼此緊靠、瑟縮,如果它們可以講話,要問為何人類這樣對待它們?當王家祥發現它們時,九隻小狗都已死去。從此,王家祥就再也離不開流浪狗,因為狠心的人實在太多,他收養的狗也越來越多。
王家祥在臉書上,常貼出一些超現實的畫作,希望有人認購,助他幫助流浪狗,那是一筆非常龐大的開銷,如果功利一點看,也是有去無回的錢坑。有一陣子不見他貼臉書,請也在都蘭山開民宿的江冠明問問,說他忙著給狗兒結紮。有時候在都蘭山遇見王家祥,他只是騎著機車匆匆而過的身影。
或許,有人能夠了解王家祥這個男人吧。他帶著一群狗,叫得出狗的名字,狗兒跟他建立非凡的情感,心裡頭需要他、相信他,這是一個親密的家庭。用人的觀點來說,那是一個很有愛心的收養院。雖然,我覺得意義還勝過了生理上的收容。
我們許多人肯定做不到這件事,我們的家庭侷限在照顧孩子,因為有著血緣,再怎樣離不開。如果孩子不能說太多話語,其實,跟父母建立了某種聯繫。於是,每個家庭也是這樣走過來了。
只是,許多年前,那個躺在草地上翹二郎腿的靈魂,如今安在?同樣的陽光下,也許王家祥帶著一群狗趁著天氣好溜狗,準備食物,現在,他如何找到自在?最自在的時候,是離開了人,和狗兒相處的日子?
我由是回想著,屬於我的,關於曾經有過的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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