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呂政達 圖/陳佳蕙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日裔英籍作家石黑一雄的第一本小說《群山淡景》改編成電影,九月五日在日本上映。劇情是一名日本女子糾纏的回憶,但文學家用他的手法告訴我們,記憶是多麼地不可靠。
名叫悅子的女人,一直在不停回憶每個階段的過往。由於某些戰時的回憶難以述說、不堪回首,回憶者的「我」會掩飾一些關鍵的地方,她講的跟她事實上做的,其實不太一樣。悅子會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變成發生在他人身上講出來。在回憶中不停反覆提到的女人佐知子,其實就是某個痛苦到她無法面對的過往──女兒的自殺。
評論者說,悅子回憶中的「自己」,其實就像是悅子的「道德我」。我們無法回首的過去、我們的內疚、我們的遺憾、我們的回首百年身。
石黑一雄這樣講回憶:「我喜歡回憶,因為回憶是我們審視自己的過濾器。回憶模糊不清,就給自我欺騙提供了機會。」
不是真正刻意的自我欺騙吧,或許更像是安娜.佛洛伊德的「自我防衛機轉」,是送給我們的心靈化妝品,一再地在我們回憶那些痛苦的時刻,掩飾痛苦扭曲的表情。
回憶,就像我們轉頭離開,愈離愈遠的群山化為模糊疏影,像我回憶中的兒子,他出現時總是少年的模樣。在我的回憶,我們去做一些當年根本沒有做過的事情,去上課、去看中醫調他的過敏、去早療。彷彿回憶是一種彌補,彷彿當年如果我們這樣地過來,他的症狀就能得到好轉。
現在我的回憶已漸漸模糊失焦,我常在長日午後想起一些過往,記起一些人的臉孔,我要不是忘記了他們的名字,還常懷疑那些事情不是真的發生過。我經常想起外祖母講過的記憶,但我相信那些事情也沒有發生。
時間,其實也是漸漸模糊的遠山。時間給人最大的安慰,就是不用再記憶得那麼真確了。石黑一雄寫著:「時間和經歷會讓你明白,幸福是自己的,有可以愛的人是幸福,被愛是幸福,然而,離開任何人,你也可以幸福。」
有些人你不用再想起,有些事不用記得那麼真實。幸福是遠方淡淡的模糊。
但我真確地知道,在我混亂模糊的意識流,永遠有個兒子少年的影子。如同,兒子站在遠山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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