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撰文.顏靜
這世界不存在好的戰爭,也不存在壞的和平。 —富蘭克林
就如那句英國諺語:「戰爭一開始,地獄就打開。」所說的,當戰爭展開時,平民和戰士死傷慰藉的慘烈,就是一幅最深層的地與景色。但自從有人類史以來戰爭就沒有停止過,在戰爭中死亡的人數早就無法估算,但人類為何無法記取教訓,戰爭,在歷史和此時此刻,還是進行式。未來呢?恐還是不樂觀。
在中國國民黨舉辦的有關當年緬甸遠征軍迎靈超薦的座談會上,淨念法師以當年靈鷲山總承辦的身分,發表了感人肺腑和深思戰爭傷害的意見。緬甸遠征軍在當年柏楊出版《異域》曾經引起一陣重視,雖然時光掩蓋了傷痕,但我們沒有忘記,死去的十多萬名戰士。
當年,心道法師以遺孤的身分到戰場招魂、舉辦法會,英靈回到中華民國的領土,是一種慈悲心也是宗教界對無情的戰爭最深沉的抗議。十多萬名英靈留下三個牌位,死者安息吧,我們想起西班牙裔哲學家喬治‧桑塔亞那1922在大戰結束後的感言:「只有死者才可以看到戰爭的結束。」
座談會上,台企聯常務理事長白中琪當年曾參與把遺留在中國大陸的遠征軍老兵送到中華民國的領土台灣,有九十多歲的老兵 跟他說,他死也要踏上中華民國的土地,台灣雖是陌生地,這卻是老兵一生堅定的情懷。從中國大陸到台灣沿路有許多值得記載的事情,白中琪在會上一一的訴說細節,當場就引人熱淚。白中琪說當約莫十年前,中國大陸上的老兵還有十萬人,然後以每天兩個的速率凋零,目前只約一千多名老兵了。他們記在腦海的,是珍貴的戰爭記憶,需要世人的重視。
老兵不死,只是逐漸凋零。和心道法師因遠征軍的因緣而有過交情的柏楊寫下了〈萬教並生蓮花〉這篇文章:
當一個舊星球破碎時,另一個新星球會再昇起;當一個舊人生破碎時,另一個新人生會再創造。祇要你有足夠的虔敬,總有一天你會感謝你苦難的來源,同時也是你營養的來源。人,不可能瀟灑走一回,他的負擔跟他的使命,同時沈重。
心道大師奇離的喪父,又詭異的失母,我讀到那一段,滿紙眼淚,他母親抱著襁褓中的妹妹,夜深人靜,悄悄走到年紀還不到四歲的心道床前,掖了掖被子,向半睡半醒的孩子凝視著,沒有吻他,沒有抱他,沒有一句叮嚀他的話,只留下來永遠無法解開的謎,回頭走去,從此沒有任何消息,孩子的心滴血,我們讀者的心也隨著滴血。
這個無法彌補的遺憾,永遠掛在心道大師的心頭,對他的影響是入骨的,所以,他終身從不離棄一個人,尤其是那些心靈上倚靠他的人。
在另一片世界裡,我和心道大師有一個共同奇特的緣分,一九五○年代,我在報上寫「異域」,十年監牢之後,我又繼續寫「金三角.荒城」,曾引起廣泛的「送炭到泰北運動」,而心道大師就是第一次撤退的第一代孤軍(《異域》一書中對這第一次的撤退有過介紹)。心道大師那時候才十幾歲!寫到這裡,回想五十年前,當還是孩子的心道在清泉崗赤膊操練的時候,柏楊在汗流浹背的伏案報導孤軍故事,而今心道安坐在他的宗教博物館,柏楊繼續汗流浹背的伏案為心道的傳記寫序,這就是緣分吧!
每個人生來都有宗教情感,心道大師生在緬甸這個佛教國家裡,他來台灣後,又不斷的接觸到佛教大師,所以他的悟道很早,而且有更廣的開拓。真正為心道大師剃度,把他領進佛門的是星雲大師。邊區孤軍第一次撤退到台灣後,心道年紀實在太小,那年才十四歲,身子還沒有鎗的三分之二高,他既扛不動鎗,鎗也扛不動他,軍事訓練單位對這一批孩子們,實在無從著手,於是由教育部分別把他們轉入各小學──白天到學校讀書,晚上回營房睡覺。心道大師讀過員樹林國小,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迷上了武俠小說,他和一般小朋友一樣,決定當大俠,打盡世界不公平的事,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本武俠秘笈,幾個小毛頭自己練起神功,尤其又練起輕功,方法很簡單,祇要在腳上綁個砂袋即可,在上學的路上走得怪模怪樣,堅信有一天,可以練成飛簷走壁,他們有一個信條,當大俠不是夢,而是正義與力量的延伸。
大俠當然沒有當成,心道大師最後被星雲大師接入佛門,剃度出家。我想起一個比喻,星雲大師好像唐僧,莊嚴肅穆,嚴守戒律,慷慨高貴,捨身佈施。而心道大師則像孫悟空,雲遊各界。二十年後,心道大師成立宗教博物館,組成新的淨土。使萬教並生蓮花,星雲為他祝福。星雲東天送經,使當年玄奘西天所取的經,更加豐滿後,再東傳萬邦。
出家千千萬萬,高僧是國家之寶,面對高僧,我們合十頂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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