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呂松庭 繪圖.陳佳蕙
隔一陣不見,兒子的嘴唇邊帶著長長傷疤,手臂也有一條血痕,初看非常嚇人。
老師也很傷腦筋,常常給兒子手臂貼紗布。沒多久,你就會看見他的疤痕已經乾掉,就好像是他的勳章。有老師推測,他是不是想引起別人注意,或在表達那種情緒,同樣的戲碼,就一再重演。
看他用力搓手,或是擦嘴唇邊的自傷,總會有濃濃的無奈感。如果是一般人,應該會覺得痛,但兒子這個族群對肌膚的觸感跟別人不一樣。當他有情緒時,會猛搓自己,在血珠和傷痕裡,好像有一種自傷的快感。
所以,你會看見,當兒子臉上拖著傷痕,他或許正在艷陽天下走路,還露出了笑容。朋友看到很不捨,問道:「他會感到痛嗎?以前在病房是有些小孩不知道痛,不是不會痛,可能不懂那樣弄受傷就會痛。」另一位自閉兒的媽媽問得更直接:「他們會不會痛呢?可能要問來自那個星球上的人。」
唉呀,兒子的日常傷痕,讓信佛法的師姐感覺悲傷。她要為兒子唸佛,要我帶他一起去唸佛。「天底下還有不知受傷為何物的眾生,祈願世界會越來越好。」
一道臉上的傷痕,各自表述。回家,媽媽為他上藥,貼紗布。我說:「他會不會是用傷痕在認識這個世界,這個自己也是千瘡百孔的世界。」
周夢蝶的詩如此形容傷疤:「而你的風雨最最知己的又說:活著就是痛著!疤結得愈大愈多世界便愈浩瀚愈巍峨愈蒼翠,而身與天日愈近,心與泥土愈親。」
詩人說,不能期待世界沒有風雨,也沒有傷疤,每個痛著的時刻,就愈發證明你還活著。兒子臉上的傷疤,來了又去,不知道那些受傷的時刻,他心中的真實感受。但來去走路吧,在路途上,他的微笑和傷痕卻又是如此的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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