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呂松庭 插圖／陳佳蕙
設若在一家拉麵店，年輕人和老人各自有一碗拉麵。年輕人拿起筷子就急急去吃麵，瞥見鄰座的老人好整以暇，含著責備的笑容，好像在說：「有那麼急嗎？」
年輕人於是停下筷子，請問老人怎樣吃這碗拉麵。老人說，先吃麵，筷子尖端輕輕地將叉燒按進麵湯，感謝增添這碗麵的美味，將海苔浸到湯裡，慢慢地吃麵。最後，捧起湯碗喝完湯。
我沒有這樣吃過拉麵，那是看伊丹十三的電影《蒲公英》，電影開始的這一幕。起初，我當成是日本人吃拉麵的儀式，喝茶、插花、懷石料理都有這樣的儀式。
年紀漸長，才覺得年輕時急急地去吃麵，貪多，覺得什麼都要。老年人用欣賞的態度、感恩的心情，把食物當作是生命的款待，想想一碗拉麵有多少天地和眾人的賜與，一餐一飯，一茶一席，在時間的淘洗裡，要珍惜的是隨著時光流逝的生命。
蘇東坡的悟道詩冷冷地浸入腦海。一碗拉麵若是廬山煙雨浙江潮，吃進天下的美味，「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原來無別事」放下萬味雜陳的筷子，滿意地嘆一口氣，依舊是廬山煙雨浙江潮。
在熱騰騰的麵湯前，老人心中感歎：「停下來啊時光」，我們當讚歎的不是一碗拉麵，如雪萊：「人生，這偉大的奇蹟，我們歎為觀止，只因你如此奇妙無比。」
南宋的高峰原妙禪師是臨濟宗的大師，某日上堂：「一年又過一月，今日又從頭起；循環烏兔如梭，百年光陰有幾。」以拄杖卓一下云：「諸上座，休瞌睡，直饒火急翻身。四大海水，早已傾在汝耳裡。」
年歲，則讓我們懷著雪萊的心情，讚歎，但願我們還有時間吃完一碗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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