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曹文坪 攝影.楊錦煌
一段急促驚恐的救護車鳴笛聲由遠而近,劃破原本萬籟俱寂的深夜,然後再由近而遠,馳騁於昏暗漆黑的街道上,擾人清夢,但誰知車上承載著淚眼的呼喚,直奔暗黑盡頭那處永晝光亮的急診室。
前來迎接的,是眼神疲憊卻堅毅的醫護人員,帶著專業的口吻與神情,將母親推入急救室內,將我留在原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但那顆被提起的心,也隨之而去。
多少年了?多少個這樣的夜晚?已算計不清。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候診區的冰冷塑膠座椅上,拿起電話,逐一通知著家人,然後用壓抑著的情緒,安撫著大家,說完「有事再告訴大家」後,輕輕掛上電話,無力地抬起頭望向希望。
時間在緊張中殘酷地流逝,再也坐不住的心,將我拉到門外去大口呼吸,此時緩緩抬起頭,漆黑的無雲夜空中,竟有為數不少的星星,依舊璀璨地閃耀著。那些距離我們幾百萬光年之遙的土地,眼中所見早已成為過去式,甚至早已消失殆盡也未曾可知。
「如來所說三千大千世界,則非世界,是名世界。何以故?若世界實有者,即是一合相;如來說一合相,則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此時腦中閃過《金剛經》,想起 2500 年前的世尊,早就為人生的苦與痛,留下究竟的答案。
當時,那位名喚悉達多的年輕人,為了尋找生命的答案而離家出走,也是在這樣的深夜?在滿天星空的看顧下?帶著悸動不安的心情嗎?
他因為看見了老、病、死的苦痛,深知自己與所愛的人都將面對這樣的過程,因為不忍的念頭興起,便決定出去尋找答案。
我望向急診室內,醫護人員依舊快速地在各房室中穿梭。而眾生,而我,還在無明生死苦海中流轉。
世尊找到的答案究竟是甚麼?我們也能找到嗎?
那個深夜,他首先選擇斷除世間的繫絆,無論親情、友情或愛情,還有物質的享樂與名利誘惑,光是這一步,就非常人能夠做到,足以證明他那破釜沉舟的決心。
接著,他展開了長達 6 年的苦行;這期間,他嚐試了各種方法,鍛鍊身心靈各個面向,期待透由降低心中的各種欲望,來找到解脫之道。
將苦究竟到底,就能超越苦嗎?
母親身體的病苦早已超過十數年,而我心中的焦慮也因此不斷積累著,我們彼此交互影響著,這份苦,已無法言喻。
我們從中學習到什麼?又瞭解了什麼?悉達多在 6 年苦行後的某天,終於不支倒地,所幸在一名牧羊女的幫助下,甦醒過來。
他才發現,這種究極的行苦方式,是無法找到答案的。
他自此轉念,重新整理自己,然後走到菩提樹下,許下「我道不成,要終不起」的誓願,開始進階版的修行。
那麼,前 6 年的苦行苦修值得嗎?又,如無前 6 年的苦行之因,會否能種下後續開悟的果?母親這十幾年的病苦,是否也算是種示現?
而我們彼此是否都有體悟了甚麼?有種下我們未來離苦的因嗎?這些苦,能讓我們找到答案嗎?
悉達多找到了進階版的修行之道。
母親和我呢?我們該何去何從?
悉達多端坐在菩提樹下。
我在急診室外來回踱步。
同一片星空照著同一片大地,2500 年的時光流逝,若從百萬光年距離之外遙望,也不過一瞬吧。
在黎明破曉之際,星空中劃過一道流星,悉達多緩緩睜開雙眼,說出證悟後的第一句話:「奇哉奇哉,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而不能證得,若離妄想執著,則無師智,自然智,一切智現前,與佛無異無別。」
一位醫護人員大聲喚我,我終於可以進入急診室內再見母親。我站在病床旁,看著虛弱的母親,輕聲呼喚著母親,她緩緩睜開眼,口中喃喃自語。
我屈身向前傾聽,聽見母親口中念誦著:「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我看著母親,露出微笑,輕聲地對母親說:「沒事了,沒事了!等下就能回家了。」
儘管此時的我們尚且忘想執著,無法獲得一切智,但是,感謝世尊的慈悲為我們指引了方向,也提供我們修行之道,從他的生命故事,以及後來的諸多開示,彷彿黑暗中的明燈照亮著我們前進的方向,讓我們減少了不安,多了踏實的信念,無論前方縱有再多艱難挑戰,或許還會痛,或許也有淚,但能與佛同行,無懼無畏。
來源:第307期《有緣人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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