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呂松庭
在台灣,有兩座寺廟鄰著大海,有兩座觀音也日夜對著大海,都曾嚷我低回流連,感受到天地人與海合為一體的韻味。
第一座寺廟,就是東北角的靈鷲山,日夜的海水滔滔,如果你來到靈鷲山,在多羅觀音的腳下看著曾讓心道法師感嘆的太平洋,人是多麼渺小啊,我們心所執著的貪嗔癡,在永恆的海洋前 ,只是微不足道的洄瀾。
如果你遇見了心道法師也在看著海,心領神會,無須言語的心靈交會。我們,就相約來到靈鷲山看海。
另一座寺廟,在花東海岸,緊鄰著海的和南寺,也是我最想重回聆聽海潮音的地方。
那年四月,重回和南寺,在楊英風的造福觀音腳下,我想討到一個方寸,在新搭起的棚下坐一會兒,覺得那時候的海和風是我一個人的,楞嚴的海風,不動如金剛山,華嚴廣大的海。
世界靜下來,一早趕搭火車,又叫了計程車,如此的千里勞累只為這一時一刻的海,風將海潮的聲音一波又一波的傳送過來,就算你一時間以為聽不見,海仍在那裡,縱使在建寺的老僧離開以後。像綿細的心念,像不間斷的馬蹄,從造福觀音的腳下眺望海面,將海奔踏成一片草原,,那些海浪如同馬群翻騰的鬃毛。
巨大的觀音結印不語,多年前的怨念已經離去,我坐在棚子底下吹著海風,拉高領子,心下卻出現這樣的心念:「每個人,這一生都該有自己獨自與海相處的時刻。」造福觀音的心語。
第一次來到和南寺,是領徵文比賽的獎。我寫的就是在和南寺起舞,以蘇菲的旋轉舞來供養眾生,供養觀音。花蓮是個天圓地方的所在,圓圓的天包覆著圓圓的海,觀音手上捧著圓圓的球,象徵眾生的圓滿。 繼而世界變成一支交疊圓圈的舞,不停旋轉,雨是天上掉來的小圓圈。
頒獎在大雄寶殿旁的多元藝術中心舉行,我兒子坐在座位上不停躁動,通伽師便好意要我們到外面走走,「等到頒獎時,我再請你們進來。」我們走到大雄寶殿前斜坡的水池駐足,水池裡遍布荷花和此起彼落的蛙鳴,蛙鳴是對禪行者的提醒吧,日本俳句詩人芭蕉寫的:「寂寞古池塘,青蛙跳入水中央,噗通一聲響,寂寞古池塘。」衝破萬古寂靜後恢復萬古寂靜,我望著頒獎現場的燈火和笙歌,若有所悟。
再來和南寺,也是為了領獎。我們一家寄宿在廟內通鋪,深夜,文友費啟宇老師移駕來談,談起一個他要在台南發起的文學協會,這是我和費老師唯一一次的見面。其後我們常用網路通訊,但沉寂一段時間後,我想和他聯絡,上費老師的臉書,讀到一則他去世多時的懷念文章。
時間像和南寺前的海潮音,無常的交疊,在和南寺,觀音早就為我默默上過人生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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