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緣人會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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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邦俊 從天涯到黑暗對話

撰文.王錦萍

「這時遠遠的,隔著眾人,師父突然間轉過頭來跟我四目交接了,這個瞬間,師父跟我眨了個眼。」

謝邦俊可說是臺灣創立社會企業的先鋒,引進如今風行全球 20 多國的黑暗對話體驗,他把聰明、反應快、高度抗壓性等等個人特質一路用在追隨師父、奉獻公益上。當年師父說想成立宗教博物館,在具體計畫、做法都尚在理念之初,謝邦俊就一步一步貢獻力量,共同協助這個弘願實現;師父說想成立護法會,謝邦俊即刻接下執行長重任,擔負一年超過 10 億的募款經費, 這位阿邦師兄表示,其實師父根本不用說出口, 他就知道師父想做什麼以及需要他做什麼,「因為我與師父心連著心。」他說。

師徒緣份起於一個眨眼

謝邦俊形容原先的自己活脫一個「知識份子」,在面對信仰時充斥著一種「我慢」,過去他驕傲的認為「看到別人頂禮、跪拜,我不太能接受」。

初次見到心道師父在多年之前,因為拗不過原本就熟識的大師兄力邀,勉強帶著太太一起去臺北講堂看看。

他回憶:「看到信眾們跪在那裡,我遠遠站在邊上,有一點點冷眼旁觀。」謝邦俊說在那當下,他發現師父有點感冒,觀察了許久, 從頭到尾抱著病體的師父不但沒有臉露倦容, 無一絲倦怠,還為信眾一個個加持。「等到開示完,又一堆人圍上去要加持,師父明明不舒服, 但兩個多小時沒有一點不耐煩或露出一絲疲不可支的樣子,始終眼睛炯炯有神,笑呵呵的,」謝邦俊說起初次印象:「我有點感動。」

第二次大師兄再度熱烈邀約,但是謝邦俊仍然站得遠遠的,他形容自己沒有融入也沒有參與感,好像是個局外人,「人在現場可是事不關己。」結束後正要離開,「這時遠遠的, 隔著眾人,師父突然間轉過頭來跟我四目交接, 這個瞬間,師父跟我眨了個眼。」謝邦俊仔細回述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那是很捉狹的,有點心照不宣的樣子,像給了我個訊號。」而他回報以微笑做為收到的意思,於是師徒之間長長的緣分就這樣開始了。

碰到心道師父的時候,謝邦俊感受到一種很強的感應,在他眼中的師父不是一個知識僧,「但是師父有很多實證的體悟,他用一般生活上的語言辭彙去說,使一般信眾都很能夠接受, 很容易體會,」他這麼形容:「師父很接地氣, 是個實證者。」

那時雖然收到了一個眨眼,但是謝邦俊說他跟師父在接下來的一年當中,從來沒有正式的談話,直到另一個無心插柳。

承先擔起宗教博物館與護法會重任

「當年籌組宗教博物館,我是先當了顧問, 前後約一年,貢獻一些在故宮工作的經驗。」謝邦俊的思緒回到遙遠以前,那時候大家常常跑到他的公司開會,有一天,大師兄和 7、8 個法師開會到中午,太太過來打招呼說:「你們來了啊。」

大師兄說「對呀,阿邦師兄都不去,只好我們來了呀。」

太太回:「那就把他送給你們啦。」

大師兄抓住這句話立刻反應:「你說的唷。」沒想到當天晚上師父電話就到:「阿邦呀,聽說你們家把你給布施啦,那你什麼時候來呀?」謝邦俊大笑,無心的一句玩笑話成真,第二天一早他就上山去見師父,師父說:「終於等到你了。」種種緣起都是今日津津樂道的回憶。

謝邦俊說得平靜又篤定:「我的好幾世前世都是出家人,我跟師父也是非常深厚的累世因緣,彼此有強大的默契,靈動非常深,師父不用開口說,我就知道師父的需要。」

當年師父給了兩件事情讓他選擇,第一件是跟在師父身邊,謝邦俊知道師父很需要有人去整理他的想法、說法;第二件事,師父表明:「有 件困難的事需要有人去擔起來。」

謝邦俊想了想,琢磨著師父身邊一定有人會跟著他做事,而師父找了自己這個勇於面對挑戰的企業人。「於是我選了第二件,是師父你需要,但是難做的事。」這件事就是護法會。

那時候山上並沒有太多資源,師父發了宗博這個大願,初期也沒有明確的計畫。成立博物館需要鉅額經費,而宗教團體唯一能經營的就是人的信心,「成立護法會,一年要背 10 億的額度,我擔任第一任執行長,任職兩年多,把錢找到。」

講起那段篳路藍縷的時期,是非常辛苦又充實的,連上山的馬路都還只是碎砂石鋪成,窄仄又陡的一條,「開車有時還會倒退嚕。」

「有一天晚上我們飆車上山開會,法師開車,一車五個人,東北角的晚上下著雨,到了澳 底,道路鋪到一半,路上都是砂石,遇到臨檢被攔下來,警察往車裡一看,裡面全是光頭,」謝邦俊說到這裡忍不住大笑:「警察說,師父們, 下雨耶,不要開這麼快,不然就去見佛祖了。」

當年這樣走過來,沒有一天輕鬆的。謝邦俊說在臺北講堂的時候甚至從一早進辦公室到深夜下班,10 幾個小時沒有上過廁所,就像馬拉松選手一樣,汗都蒸發了。中間沒有休息, 不吃不喝的工作長達大半年,這樣的付出。「花了很多時間,我們幾個到處去跑,擔任師父的分身,一年要扛 10 億,不跑不行啊,也在那時候開始辦水陸大法會,慢慢才籌集到比較多的資源。」

「我尊敬師父也很喜歡他,他很真,有很濃的赤子之心,像父親又像哥哥。那時候階段性任務完成了,我決定下山,天涯又如何,海角又如何,下山的這 10 幾年來即使分別很久, 但是後來一見面,我們默契依舊,中間相隔的10 幾年空間和時間幾乎沒有距離,這是很幸福的事。」這些心頭點滴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是第一次說出來。」謝邦俊說。

創立愛盲基金會與黑暗對話

謝邦俊認為社會企業在政府失能、企業失信、志願失靈的「三失狀態」下誕生,與其抱怨, 不如基於公民自覺挺身而出,解決自己的問題。他在臺灣前後創辦了五個社會企業,第一個就是黑暗對話。

以時序來看,謝邦俊 1988 年在臺灣創立愛盲基金會的時候,同一年正好是德國 Did 以工作室的型式創立;1993 年 Did 成立公司,而謝邦俊負笈德國並發展事業,因緣際會受漢堡當地的朋友邀請,親身體驗 Did 的課程,受到大大地震撼。

謝邦俊表示,生活周遭的資訊收集可說90% 都靠眼睛,黑暗中就是靠耳朵了。但這次初體驗,不僅眼睛看不見,大部分德語也因漢堡當地的口音很重,謝邦俊都聽不懂,對方的指令自己不解其意,「很強烈的感受到失能原來這麼無助。」在黑暗中失去方向,連思維能力都減弱:

「一腦袋漿糊」,他形容自己看不見也聽不懂, 又盲又聾的狀態,根本是把自己關在完全密閉的罐子裡一樣,像惡夢、像溺水,此刻,內心湧來恐懼,周邊所有的一切聲音反而都成了夢靨。

謝邦俊提出大哉問:「人在失能狀態之下怎麼掌握自己?」

由於活動設計是要跟夥伴一起去執行完成某項任務,那次在無法跟從指令的情況下,擔心自己是否會耽誤夥伴,害了大家沒辦法完成任務,有很大的壓迫感:「自己失能、我不想變成團隊的包袱、我很可能變成團隊的障礙⋯⋯」種種焦躁襲來。

「那次我很深刻地感受到,過去同情身心障礙者也願意花錢去幫忙,但是無法感同身受, 就是有同情心但是沒有同理心。」如此強烈的感受,並體驗到自己身心帶來的回饋,謝邦俊決定將如今風行全球 20 多國的黑暗對話體驗帶回臺灣。

「你會發現,從剛開始進入黑暗中的恐慌, 到慢慢、慢慢沉澱,跟著指令,逐漸變成沉著, 然後配合團隊,大家一起去面對共同的障礙,接著就會有階段性的成果出來,」謝邦俊說:「不管這些成果你打幾分,或者這成果如何,但你終究跟夥伴一起完成了一件事,就能獲得階段性的成就感了。」這時,原來黑暗的恐懼退位了, 逐漸的開始適應黑暗,到後來甚至會覺得黑暗是溫暖的,感覺被黑暗擁抱,「接下去習慣之後,你會不想離開黑暗,從一個高度的不安全感轉而變成一種高度的安全感,在黑暗中可以隱形, 例如不想表達意見的時候只要不出聲就好了等等,」謝邦俊說:「如何面對或掌握這樣環境中的變動是因人而異的。」

誰最需要黑暗對話體驗呢?謝邦俊舉出前四名:企業體公司行號、公部門、大專院校、社會大眾。

謝邦俊分析:「第一個是同理心的產生並不容易;第二我們希望能產生團隊的共識,或者以為我們有共識,一旦丟到黑暗的環境裡面, 往往才知道團隊共識很差;第三是溝通,我們以為我們有溝通,到了黑暗之中才發現很難溝通, 肢體語言、眼神的訊息都消失了,黑暗中不知道誰丟出訊息,誰該去接這個訊息,回應是什麼, 漏接訊息是很正常的;」他表示:「第四個關鍵是專注力,在黑暗中太多雜亂無章的思緒,同時又有時間壓力。」

他連結在山上靈修耳根圓通的法門,在黑暗當中只能用耳朵聽。事實上對視障者來講, 除了眼睛之外,其實他所有的根都是開的,能將經常去的地方很快地建立起心靈地圖。「也就是『你們創造障礙,我們克服障礙』的精神, 也就像我在修行方面的體悟。」

用事業支持志業

謝邦俊認為宗教事業比較像是 NPO 加上社企,但是要具有企業思維。一個宗教團體一定要事業去維持志業,「沒有經營的途徑與努力就無法維持開銷。」「過去我在研究佛經的時候, 佛學的組織結構有五個部,其中有一個事業部叫『北方不空如來』,五個部當中四個部都是志業,佛教當中也有一個財神。」

「山上這麼多人、這麼多部門,不要動不動就完全依賴別人發心。」「不能提一個工程就叫人家發心,應該要給人家合理的利潤,如果人家自願從利潤中發心,那很好,但是不能剝削、 勒索人家。」

謝邦俊不喜歡糾葛的發心模式,而是尊重專業,「社企的概念應該是社會參與,宗教事業是眾人的事,啟動大家來參與,大家用不同的影響力去改善社會問題,使之不再發生,這就是社會教育。」

出處: 有緣人月刊26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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