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呂松庭
我一直聽說,上個世紀末苗栗苑裡無名尼師的故事,他的苦行,這樣一名修道人對後世出家眾的啟發。現在,我們當然知道他的名號和俗家名,也知道大興善寺從苑裡遷到九華山的始末,但我更著迷於無名尼師和他所修的大悲水。
據說,尼師當年自己剃度出家,拜過太虛大師為師,當臺灣信徒開始知道他的時候,他已是大興善寺裡足不出戶的老尼,沒有巍峨壯觀的廟宇,只是簡樸的舊式建築,小小的身軀, 終生守住苦行的初心。
訪問過他的信徒說,尼師從不拍照,如果發現你在拍照,會笑笑地卻堅定的要你交出底片。「有什麼好看的,一副醜樣,過幾年也就上銹了,如果上了報,那才丟死人。」要是,你還是堅持拍照,他趕快轉過身,用屁股對著相機,「來,我的屁股給你拍。」「天上的鳥兒,水裡的魚兒都比我好看多了。」
問他的法號、名字,他也不說,有沒有名字,對苦行者來說無關緊要。「我一天吃兩頓, 冬夏都穿破衲衣,只為佛陀傳道,不曉得世間令名,不要給我拍照。」晚年,老尼師的日子就在入定、出單,喝一點點水反覆度過。即使如此, 他留下如此豐碩的資糧。
我常在想,何必要有名字?如果人也和天上的鳥、水中的魚一樣平等,名字多半只是名相的羈絆。一個人的名字代表他的家族、名聲、地位和成就,而那原本就是佛家所說的鏡花水月。如果,人間不再為名字爭鬥、相逐,應該會更和平。
在《巫士唐望的世界》裡,唐望跟卡羅斯說道:「抹去個人歷史」,這是唐望教誨系列中,最實際的建議。唐望說:「我沒有個人歷史,有一天,我發現我不再需要個人歷史,我把它拋掉了,就像拋掉飲酒的習慣一樣。」「毛病在於他們一旦知道你,你就被視為理所當然, 從那一刻開始,你就沒辦法打破他們的思維。」
抹去個人的歷史,其實就是將圍繞你的世界停頓掉,其實,世界從沒有圍繞著你旋轉。釋迦牟尼在圓寂前所說的話,翻成白話是在說,「我有講什麼話嗎,我什麼話也沒講。」是啊, 當真實揭曉的時候,我只是一個名字嗎?若以名字求我,不能見如來。
我若試著寫一篇無名的文章,投稿,當然最後領不到稿費。我若丟掉身分證,放棄名字, 很可能就失去現實世界存在的名分,這是屬於現實的無奈。但多年前的無名尼師,顯示了另一種存在的尊貴。
出處: 有緣人月刊27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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