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呂松庭
新春上靈鷲山，你會受到如同古代米缸滿滿的心意。
新春期間要送人家單個字的喜聯，送個「春」、「福」應該比較保險，沒有人不歡迎這兩個字。但是，要照傳統習俗送「滿」字，如今得視對方家裡的狀況，用不用得著。
還記得靈鷲山教團第二十六屆水陸空大法會在桃園巨蛋體育館啟建，為台灣、為地球的環境眾生祈福。聯合祈福會以原住民舞蹈「美好豐年祭」拉開序幕，每年七月為阿美族原住民的豐年祭，透過極具生命力的舞蹈，傳達對天地賜與作物豐收的感謝。在開幕活動最後，在市府團隊與各宮廟代表一一祝禱祈福後，心道法師與蒞臨貴賓，手持稻穗，置於米缸中，象徵五穀豐收、資糧具足。
甘露灑淨處 滌塵無染著 。
我就常想，如果我拿到那個「滿」字，適合貼在那裡？廁所、馬桶、廚餘桶當然非常非常的不適合；以前，有人喜歡將「滿」貼在冰箱上，如今也不一定受到所有人歡迎，畢竟現代人吃得少，也不時尚貯存太多食物。我拿著個「滿」字，在家裡到處尋找靈感，正感一籌莫展之際，才聽到有人暗暗提示，米缸啦，「滿」字通常貼在米缸上。
米缸？這兩個字進入我的思緒，停留半晌，那個圓圓鼓鼓的形象才浮出腦海，我承認我們家已沒有米缸，現代都市家庭裡，還有這類器物嗎？「米缸」確實喚起許多人的兒時記憶，拿著零錢到雜貨店買米，老闆會用一個量杯量出你要的數量，回家就倒進米缸。煮飯時，以前的主婦都知道，半個量杯的米大概夠煮出一鍋飯，我說的是普通的大同電鍋；熬粥，米再放少些些。量米做飯是當時媳婦們的必備技藝，所以「三日入廚下，洗手做羹湯」，也包括媳婦入門的基本測驗：量米。
我問了一些人對米缸的印象，湊巧，這些人家裡都沒有米缸。有位五十出頭的男性說，早年他外祖母上台北做客住了一個月，一進門，把小公寓打量一番，就先問：「米缸在那裡？」好像一定要有個米缸，老祖母才會覺得安心，有回到家的感覺。他們直言，沒有米缸啦，第二天回家，發現老祖母上市場買了個塑膠桶回來，裝了滿滿一桶米，還真的在桶外貼個「滿」字。實在沒有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沒有米缸，沒有那個「滿」字，算得上什麼家？
現在，便利超商變成我們的米缸，就像最近有個超商主打的廣告詞：「整個城市都是我的咖啡館。」對於米飯，我們早就這樣做啦，只是不好意思把「整個城市都是我的飯桶」當成廣告詞罷了。在長長的農業時代裡，米缸承載著人們對吃得飽飽的就是幸福的單純的心意，那麼具體，又那麼的生活化，一個滿滿的米缸還可和財富、聚寶、豐收等全部聯結在一起，現代的家庭裡，我們幾乎已找不到相等地位的象徵物了。
可能是華人對米缸的象徵已經變成了一種集體潛意識，就像米也不僅是一種食物，而是我們民族的某種精神象徵一樣，當我們走進便利超商，眼光總會不禁地被那些米飯便當和一個個飯糰所吸引，我看每個飯糰的大小都相當，據說這是靠手工做的。不要小看這種能力，從前的婦女可以藉米缸訓練量米造飯的精確度，我想很多現代年輕媽媽們早已失去了這種本事，偶而下廚淘米做飯，只能當做休閒娛樂，用娛樂自己和家人的心情煮飯。
即使還有開伙，對不起，米缸也不一定派得上用場，更別提要在那個小小容器上貼個「滿」字，現代人流行買小包包裝米，這樣，池上米、越光米、冠軍米、長粳米才可輪流品嚐、比較。小時候，我家有個米缸，一缸吃完大概也要很長一段時間，所以我總以為米飯就只有一種味道，直到包裝米流行的年代，我才恍然大悟，即使這白白的顆粒，在亞洲即衍生出這麼多種口味，有種長粳米，我初次在越南餐館吃到驚為天人，在我記憶裡，我就從未在老家的米缸裡撈起來過。吃米缸的米的滋味，從一米而終的時代，或許真的在我們下一代的記憶裡從此的抹去了。
隨著米缸的失去，我們可能失去那些生活的脈絡呢？我首先想到的還是那個「滿」字，想起那個老祖母滿懷希望，又不以為然的到市場買米缸，順帶找人鄭重其事的寫個「滿」字，就讓我又覺好笑又感慨。我們也可能失去小時候自製聚寶盆的樂趣，那時，我們會在年節時到廟裡拿三個銅錢過火，裝進紅包袋，回家就放在米缸裡，據說這樣就可興旺財運。雖然，我始終不知道為什麼。
我們還失去了什麼？少吃了很多米，算是一種失去嗎？那天，我聽到有個小孩問：「媽媽，有人說我是米缸裡的米蟲，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媽媽想了想，回答：「我也沒看過，應該是物盡其用的意思吧。」當場，我真想把這個「滿」字，貼在媽媽腦袋上，不過，連我也沒見過呢，不怪她。
【便利貼】
有米缸的時代，買回來尚未熟透的芒果、香蕉或蘋果，我們都會放進米缸，埋個幾天，果實催熟後，果香特別濃，也彷彿聞得到米香。
依據科學的解釋，稻米會釋放出一種乙烯的催熟劑，會加速水果的成熟。還有人說，水果本來自己就有催熟作用，只要放進密封的塑膠盒內，反正也都會熟的。
然而，對許多人來說，把水果埋進米缸內，本身就具有濃濃的鄉愁，不是塑膠盒能夠取代的。如果你沒有這樣試過，我建議你試看看。
我也喜歡一種說法：「米缸內的米本身其實是種子，是有生命的，所以會進行呼吸作用，產生熱能。」這樣看，就察覺出生命本身的無窮奧妙，你想，米缸裡的米和水果會如何進行對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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