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楊宏國
疫情蔓延的時候,許多人有過隔離的經驗,也有許多人第一次嘗試到一個人長期獨處,說實在的,那是對性格的一大考驗。
如果不曾養成習慣,無論是為了何種理由,剛開始時,確實會感到慌張。以我自己為例,一開始,我會打開收音機,聆聽充滿流行音樂的頻道,用別人的聲音填塞整個的空間。那個頻道有準點的新聞、時不時的冷笑話和新知,連當日星座運勢都有,所以,連獨處的時候,也覺得過得很「充實」。
有一天,收音機故障了,我也不想打開電視看那些嘈雜的車禍新聞和賣藥的廣告,突然的安靜下來,時間完全是我一個人的,突然覺得「慌張」,突然覺得都不對勁,好像不繼續跟隨外界的新聞脈動,「我」就被「世界」所遺棄了。其實,不管個人心境如何變化,世界總還是繼續運行著。
外國的友人回台灣,在旅館隔離了十四天,他分享經驗,一起初,隔離造成一種呼吸不過來的疑心病,但漸漸地,他閱讀獨處的詩作,想像古代的禪師在閉關獨處內的悟境,反而在忙碌的意識流下有段獨處的日子,也是種奇妙的經驗。
我說,我也是累積了許多獨處的慌張經驗後,才開始能夠「獨處」—試著與自己相處。不再需要外在的聲音,連自我的對話和意識念頭也像李白所說的「抽刀斷水」一樣斬斷,「我嘗試靜坐,獨處是非常棒的機會。」雖然常常坐不住,雖然一點外頭的聲音都來擾亂,但知道自己進到獨處後,那種慌張感也漸漸的變少。
友人問道:「抽刀斷水,不會流更流?」
我說:「當然啦,但就把它當作獨處的一部分。」不時划著手機,不時想更新外頭的訊息,了解今天又有多少人確診。靜坐數念頭,從念清淨進化到無念的瞬間,突然從昏睡狀態中醒來,第一時刻忘記自己身在何地,也當屬於獨處的經驗。
想像禪師和詩人在空山深林內的獨處,「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既是獨坐,也不興起須為人知的想法,明月自來相照,無須招呼,也不應拂亂心境 。
禪詩 《獨自妙坐》「獨自怡茶偶焚香,禪寂深定照十方。小乘禪意大乘境,任隨妙坐或參詳。」
但參詳也實在是無所必要的,英國理想主義詩人魯伯特•布魯克的詩集名《獨自流浪在沉默的邊緣》,我發現就是這樣,我們漸漸喜歡上獨處,就是漸漸喜歡上沉默,連說服自己、跟自己辯論的嘈嘈切切,也都免了吧。
往後,即是不是為了疫情,試著給自己安排一整段的獨處,一段忘了我是誰的自在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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