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呂松庭
上了年紀後,想證明自己還未老到不能動彈,還有用處,最直接的思維是返回幾個生命階段前所做的事。
心道法師講過一段和老友相處的故事:「上週日是水陸法會的先修法會,在海山高工舉辦八關齋戒。當我離開法會現場的時候已經是傍晚,突然接到一通驚喜的電話,原來是我的老友-遠光法師打來的電話。
遠光法師在我學佛的開始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他大我六歲,十九歲的時候出家,在家排行老四。外雙溪的老家種著蘭花,黃家排行第二的榮光潛心研究蘭花頗有成就,後來蘭花房還成為我出家後一個禪修閉關的地方。
在我學佛的初期,除了遠光法師還有年紀更長的常緣法師,他們兩位都是帶著我四處參訪的善知識。那時,我們互稱為「松竹梅」三友,年紀最長的常緣法師為「松」,清瘦、高風亮節的遠光法師為「竹」,我則是「梅」。後來遠光法師常往來於菲律賓弘法,在台灣的時間反而少了。
接到他的電話,我驅車來到遠光法師俗家眷屬的新家,見到他,以前的回憶通通跑回來了:一九七四年,因為禪修的渴求,我向星雲大師從叢林大學告假,想尋找一個專心禪修的地方,遠光法師老家的蘭花房便成為我閉關所在。
記得,那是我第一次離群索居,幾天下來,聽不到人聲,見不到人影,只能與自己的影子為伴。雖然從小就失去父母,但是成長的一路上都有善緣照顧,這,還是第一次體會到「孤獨」的痛苦是這樣的刻骨銘心。
聊天中問起法師,以前院子裡的那顆小雪松還在不在,那顆雪松可是陪伴著我,對望孤星明月。也是它陪伴著我,以那未曾有過的空靈與明静的寂靜克服了恐懼。還記得那時有所感而寫下的偈子:「月兒寂寂雲默默,悄悄聞得未生香。」
那一晚,我們東聊西聊,回憶起許多過去的往事,讓我深深覺得在修行的路上有善知識、有好的道友互相提攜真的是一件非常幸運的
透過心道法師的回憶,感覺有老友可以回想青春,真是一件人生幸福的事。
但如果再老一些,不知道應該稱為「不服老」還是「不放棄」?進入七、八十歲的生命階段,設定的行為標籤是退休、上醫院、記憶減退,無所事事混日子,好像老年人的命運便是這樣。但《青春啦啦隊》這部紀錄片裡,一群平均年齡六、七十歲的老人,在林老師帶領下練習啦啦隊,還在世運會表演,這就是典型的「返回」。
再舉個例吧,根據艾瑞克森的生命階段理論,「約會」是「青年」、「成年初期」階段該做的事,《青春啦啦隊》中,則有七十多歲的老伯伯想去約會的情節。在成年初期,約會條件看的是才貌、家世、談吐或更直接的銀行存款,老伯伯則說:「我最好的條件,就是一紙健康檢查報告。」聽了,反而讓人感嘆歲月無情。
一群逝去「青春」的「啦啦隊」,只是知其不可而為之的補償作用嗎?還是,你會如何解讀呢?
如果,認命回到自己的人生階段,老人家似乎只能面對疾病、死亡和離別,該討論的是遺囑,而不是下一個舞蹈轉身的動作。就像在記錄片裡,愛講成語的丁伯伯寫了大體捐贈同意書,還說兒子已經同意。兒子說:「你偷偷貼在冰箱上,怎麼說我們同意了。」丁伯伯說:「我貼在冰箱上,你們看見了都沒反應,就是默認了。」兒子說:「還是會不捨啦。」丁伯伯反而顯得較淡然:「捨得,也是要走;不捨,也一樣要走。」濃濃的父子情,表現在淡淡的對話。
丁伯伯說捐出大體為「廢物利用」,但存在心理學家歐文亞隆早就提到,面向人生最後階段的挽留和不捨,要是老年人覺得自己還能有貢獻,能讓人群記得,最後還是能覺得安慰。健康調適的老年階段,會努力地讓後人願意懷念他。
參加啦啦隊的老人家,儘管離開練習場地,回到現實生活,仍得面對生死病痛,但人生最後的這次發光,都獲得家人的支持。七十二歲的美子最後由於病情加重,無法參加表演,卻堅持由家人推輪椅到現場為夥伴加油,無法再言語的她,卻表露出依依不捨的千言萬語。留下了這段記錄,對美子的家人必然有相當重大的意義。
表演那天,所有的家人都來了。丁伯伯的兒子丁立特地請假,背著背包,帶兩根加油棒出發。場邊聲音最大的,是親友團為這個老啦啦隊組成的「啦啦隊」。到了這個時候,我們總要放下身邊正在忙的事,出發,為爸爸、媽媽、兒女或任何親愛的人,高喊幾聲「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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