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部隊轉到桃園,我也轉學到桃園大溪的員樹林國小,從四年級通過學力考試直上六年級,跳過五年級。小學畢業後,我考上桃園農校。讀農校後轉初中,再去考士官學校。那時候就是學生生活,領那些獎金薪水都是要用來付學費的。
軍中生活最大的好處就是安全感,過著規律的生活,什麼事情都上軌道,所以身體訓練得好。我在部隊裡,就是喜歡運動,十八般運動我都喜歡,從打拳、單槓、越野賽跑、籃球、排球到足球,還有丟鐵餅、丟鉛球,那時的運動沒有一項不參加的,就變得身體很好,很健康。
多元宗教的記憶體
在接觸佛教前,軍中有過接觸基督教的機會,那時因宋美齡信仰基督教的關係,軍中會傳教,每個禮拜六自修的時間,可以上教會。上教會時,他們告訴我:上帝無所不能啊!那時我又常頭痛,我就一心祈求耶穌基督救救我的頭痛, 結果求了半天,頭照常痛,所以,以後也就不怎相信了。
不過,信仰也是靠一個緣,我後來常常跟其他宗教互動時,就覺得接觸信仰是過去世的緣來的。可能我的過去習氣對佛教比較有緣,我出生在這樣一個多民族、多宗教的山區,是充滿游擊戰、土匪、馬幫、毒品混雜的三不管地帶, 是一個五毒的山區,那裡是愈往山區進去愈沒有國家觀念,只有民族概念,只有傳統性的治安問題。這些生在邊區的少數民族,地盤觀念不是脫胎自整體國家意識,都是慢慢從求生中認識到族群融合的重要。
之後我離開這樣的地帶,才看到出家人寺院,一直到臺灣,回頭再去看這些,才認識到佛法的滋味。也許這些經驗都是為了準備好迎接一個大轉變的時代,可能龍天護法也早就知道未來會發生這些多元和諧、相依相存的大格局, 護法也一直在幫我鋪路,讓我一直有機會接觸這些時代的思潮、多元文化的演化,讓我對一切的宗教都保持開放的態度。也就是說,我對各種宗教信仰以開放心態去接觸、去認識、去比較, 透過這樣知性的學習,從一個系統性、全面性的理解,就得到一個思惟上的求證,然後找到整體修行的方向感。
我出家後遇到柏楊,我們很親、很有得談, 一直到 2008 年他臨終時,我在病榻為他祈禱, 就像為遠行的朋友送別。他寫《異域》時可能是隨軍記者,「孤軍奮鬥」這個詞也不是誰最先講出來的,在那個情境下,眾人自然而然就會浮出這種感受。柏楊眼中的「孤軍奮鬥」跟我們實際發生還是有一段距離的,還有一些我們後來才解密的事,都不外是這戰爭帶來的一連串連鎖反應。我們也討論過戰爭這一道千古難題。學佛後再去重新看待這些過程,慢慢才體會得到這是怎麼一個因果的關係。
不是說生在戰爭中,就時時刻刻都是戰爭的循環,戰爭是一個境相,在這樣的境相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因果?當然和平也不是說社會有錢、繁榮了就是和平的指標,也不是說武力強 大了就是和平的保證。和平是一個基因的問題, 就像戰爭也是起心動念之間,你用什麼心念去勾稽就是會有什麼樣的呈現。我們從這裡慢慢去證實到佛說的「共業」與「別業」的關係,事實上, 世界真是多元層次、共生共存的關係。這都是學佛以後才有的整體觀念。
集中營的極端仇恨
2009 年 7 月我去到波蘭的「奧斯威辛集中營」參觀,這是二戰時最大的一個集中營。從我自己的戰爭經驗,如果說跟隨著游擊隊打游擊仗時,人隨槍聲倒下,如果那樣叫做戰爭的殘忍, 那集中營的一切已經超出仇恨的極限。
人生應該早早出離。生與死,到底要給我們什麼覺醒?你以為你一個人死了,也就一切都消失了,事實上不然,還有無止無盡個人的、家族的、民族的、國族的共業圈,不知道為了什麼就是被集體牽連著,群聚性的傳染跟擴散, 那不是歷史上的傳說,是我們共同存在的這百年內,所真實發生的慘絕人寰,這種事件在二次大戰時,還不只存在一國一地。
死亡如果是個轉換,那集中營的恐怖轉換就像地獄的入口一般,他們不知道自己死了,他們的意識來不及知道就死了。集中營是野心家精心設計的滅種計畫、殺人工廠,這裡非常有效率,短短一兩年內可以日以繼夜消滅 110 萬猶太人,加上其他集中營,有超過 600 萬人這樣莫名其妙地冤死,那是無法想像、比一切傳統戰爭的狀況都還要恐怖。戰爭裡,你還有機會跟敵人打,殺死敵人你才能活下去,但集中營卻是一群野心家的惡行,你沒有機會作辯駁、作反抗,每一關都被設計安排好,都是集體誘拐來屠殺的, 即使二戰結束已經超過 60 年了,你到了那裡, 只會感覺時空凍結著那股沒有消散的怨氣。
我在雲南騰衝憑弔、拜祭,在那裡的戰爭紀念館看到種種令人難過的照片,跟集中營一樣,雖然模式不一樣,但都是極端殘忍,簡直是人間煉獄,戰爭似乎沒有隨著二戰結束而遠離, 我還發現更諷刺的是,這些發動大戰爭的強人往往也以維持世界和平為藉口。
集中營的屠殺是集體冤死,鬼靈也特別的厲害。我跟其他各宗教的朋友在這裡一起祈禱, 又各自寫下祈禱回向文,久久無法回神過來,無法思惟的是心中那一句「為什麼?」那到底我這個出家人能做什麼?
(節錄自心道法師著作《願力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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