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呂松庭 陳佳蕙.繪圖
有一期《國家地理雜誌》介紹菲律賓大都市郊外的墓地住宅,人們在墓地裡搭房子居住,吃睡生活都在墓區,說不定墓碑就是孩子的餐桌,孩子從小就和死者生活在一起,真的是「生死同窟」的境界。
其實,死者真正的遭遇,和生者的世界是分開的。在告別式瞻仰遺容,圍繞棺木走一圈,留下對往生者的最後一眼。屍體的腐爛、火化成灰的過程,都阻隔在生者的意識外。但中古佛教的露屍葬,南亞等小乘國家,曾經盛行以觀想屍體腐爛的不淨觀,觀身不淨,最後得悟生死如一。
泰國是個佛教大國,有多部泰國電影涉及了佛法的主題,《色戒》談的是對女色的耽溺和官能轉眼成空,那部《告別茉莉》表面上是男同志片,男同志的生離死別,最後藉著其中一人出家為僧,希望迴向給愛人同志的病苦,觀想屍體的修練,闡明生死同歸一窟的議題。
泰國編織的茉莉花籃,象徵人間官能的美麗,但當茉莉花隨著流水飄零,也是愛情的幻滅。這部電影裡,清和琵的同志戀情,也如同茉莉花的美好和破滅。當清當上和尚後,師父要他觀看屍體腐爛,蚊蠅飛舞,爬滿蟲子的畫面讓清作嘔,他怎樣也做不到面對死屍而不動心。師父跟他說:「茉莉和死屍,是無二無別的。」「超渡,是要將亡者的樣貌清楚的記在腦中。」但若要你記得的不是雪萊詩中的美麗青春胴體,而是眼前的腐爛屍體時,你可以做到嗎?僧人發現屍體還留著最後一口氣,他掩面哭泣:「我做不到。」但他悄悄的許願:「現在只有我能渡你。」
盛行自小乘的不淨觀,聽來相當的不可思議。佛陀時期,也造成了一些後遺症,《雜阿含經》就有記載,「時,諸比丘修不淨觀已,極厭患身,或以刀自殺,或服毒藥,或繩自絞,投巖自殺,或令餘比丘殺。」如果因為修不淨觀,導致這麼殘酷決絕的後果,應該也不是倡導中道的佛陀所樂見的,所以當時佛陀知道以後,就要弟子改修數息觀,用數呼吸替代觀屍體。
我們在道場裡,則以「觀想」來替代真實的觀看屍體,有一個功課是觀想你自己的屍體,屍體的腐爛情形,而你現在的執著,轉眼也已成夢幻泡影。
執意於這一世的美好,「不淨觀」教我的是對身體反應包括情緒的忍受度。生前的眷戀和攀附,就如曹雪芹〈好了歌〉,人生最後總要告別皮囊的,但我們的身口意,我們的信解行證,卻如電影中編織的茉莉花籃,在隨水飄零前總有那麼美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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