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貝克漢 插畫.阿怪蜥
記得是幾年前的事了,我應罕見疾病基金會的邀請,為 10 位罕病老爸撰寫他們的人生故事,以及他們在照顧孩子的疾病,一路上的辛酸、眼淚和感動。也記得,每每在訪問時, 目睹一個大男人談起孩子的疾病時的悲傷場景, 我只得停下書寫的筆,等待這個爸爸停下悲抑。傷感的氣氛是會傳染的,現場罕病基金會的同伴也陪著掉眼淚。
在現實中,寫下那本書,寫下罕病爸爸的脆弱和堅強,卻不是事件的終曲。過了幾年了, 幾位罕病孩子還是熬不過病魔,在孩子走了後, 這幾位曾是我筆下的罕病家庭,各自度過他們的思念和調適期,雖然我沒有再繼續書寫,但讀到盧克.艾諾(Luke Allnutt)特依照自身生病經驗而寫的小說《我們的天空》,關於書中主人翁羅伯.寇茨和妻子安娜,以及兒子傑克的罕見癌症,我放下書本,掩面沉思,天底下就是有 這麼多的疾病和陪伴的過程,有著其中如出一轍的希望和難掩的絕望,當最愛的人離開了以後, 招招手,活下的人仍舊能夠找到救贖。我想起自己寫過的札記,《我們的天空》,其實就是作者為疾病所開設的花園。
深愛究竟是什麼滋味呢?是《我們的天空》裡美麗而饒富詩意的餘韻:「俯望著伸展進海的 峽灣,小孩坐在橡皮船上經過岩石的拱門,你開始又跑又跳穿越草地,躲開兔子洞,用盡力氣呼喊,所愛的人追著你,開懷大笑,你們跑著跑 著,踢起樹葉上如彩虹般的水珠。」
在小說中,兒子的疾病改變了這幅美麗的景象,曾經深愛過的,要盡一切去追求的,卻再 也不那麼重要了,當兒子去世後,爸爸翻翻曾和兒子去造訪過的摩天樓照片,還有海邊的歡樂日子,這正是爸爸重新復原的旅程,旅程的終點有著原諒和寬恕。
我們必然都曾經失去,看著親人在我們眼前一點一滴的消逝,就連我們自己,也走在同樣的道路上。
我聯想起妮可.基嫚演過的一部同名電影, 同樣也是講失去兒子的悲傷。當失去發生後,傷痛佔領了房子的所有回憶的角落,也跟《我們的天空》的小說情節若干符合。電影中,4 歲的小兒子遭遇車禍而喪命,媽媽妮可.基嫚跟蹤開車的青少年,少年告訴這個傷心的媽媽,自己在畫一本漫畫,書名《兔子洞》,因為從兔子洞走進去,就走進了另一世界;而另一個世界中可能也有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
讀者應該可以看出來, 這個「兔子洞」的概念借自於著名的童話故事《愛麗絲夢遊仙境》,走進了兔子洞,我們便可開始一個不同的人生故事,悲傷可以終結,愛永遠瀰漫在我們的周圍,我們的失去,也將在另一個平行宇宙中得到彌補。
最後,請容我用一則佛經故事做為本文的結束,在釋迦牟尼佛還在世的時候,他的本家有位婦人喬達摩的獨生兒子死了,她當然哀痛,忿忿不平,為什麼死神要奪去她愛子的生命?她來到佛陀面前,希望佛陀能讓兒子復活。
佛陀了然生死因果,但為了度化喬達摩, 也不說破,對這位婦人說:「救活你的兒子, 有一個辦法,如果能有吉祥草,給他服用,就能復活。」喬達摩深信不疑,趕快問佛陀:「吉祥草在哪裡?」佛陀說:「這需要到人家花園裡去尋找,而這戶人家必須在百年之內,都沒有死過人,這樣吉祥草才有用。」
喬達摩抱著這麼一線希望,到處去尋找吉祥草。她挨家挨戶的詢問:「你們家裡百年之內, 有死過人嗎?」這樣問了幾百戶人家,卻沒有一戶人家在百年內不曾失去過親人的。終於,喬達摩悟道了,生生死死,有生就會有死,死了還會 再生,生與死如此循環,她當下也就釋懷了。
從盧克寫下他生平第一本小說《我們的天空》到小說裡的爸爸羅伯;從我寫的罕病家庭的 故事到現實中所有曾經與疾病奮鬥過、悲傷過的爸爸媽媽,閱讀這樣的小說就是給自己最好的禮物。我們都能走進兔子洞,讓時間像魔法一樣, 讓失落的得到安慰,讓悲傷的淡化為生命的必然。
縱然天空灰黯,我們也擁有天空。
出處: 有緣人月刊27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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