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兒子攤開紙,畫了一個蛋形,兩個小圈作眼睛,又畫了檯燈般的脖子,他 很賣力地把眼前的心道法師畫下來。心道法師哈哈大笑,將兒子這張畫收進抽屜。
那段歲月裡,我常帶兒子上靈鷲山訪問心道法師,準備要寫一本書。兒子坐在我旁邊,身體動個不停。隨師的法師拿出大把餅乾、果子,兒子來者不拒, 一點也不客氣,還把垃圾倒在旁邊法師的碟子裡。我有點不好意思,生怕法師怪罪。心道法師嘻嘻笑,一點也不受影響,跟兒子來個擁抱,「小朋友,來吃點心,多吃一點。」
我們身處的律心堂,面對太平洋,海上生明月,感覺天涯不遠。望出去, 這片太平洋臨著福隆的海灘。當年漢人跟著吳沙來此開墾,原住民出海捕魚, 也從此處出發。夜間捕小管的船閃著點點燈光,早年,傳說有火球從山頂直下, 有如神明的光,稱為「走火」,過許多年了,我總以為我也能看見。
我們見到的是雲。那日午後,討論心道法師新書的封面。心道法師走到窗邊,「禪,就是有點抽象,你看那海上的雲。」指引我們看天上的雲氣,黑雲 壓住了白雲,但慢慢地,白雲從黑雲的勢力範圍脫出邊緣,映照著它的光亮和清白。「你們看,看懂了嗎?」我老實說:「看不懂。」心道法師哈哈大笑:「那繼續看。」
隨師的弟子用手機拍下靈鷲山那片大海上的雲霞變幻,白天、黃昏,心念一動就記錄。所有的白雲蒼狗,所有的夢幻泡影,所有的空白。《永嘉證道歌》:
「夢裡明明有六趣,覺後空空無大千。」帶著迷茫的眼神看心道法師所指的那面雲,想像一名禪師心中所見為何。
後來養成上靈鷲山看雲的習慣,半為修道,半為想來而來。過以前的華藏海,經羅漢步道前往律心堂。堂前那株自斯里蘭卡分枝,曾為佛陀遮蔭的菩提總是以沉默相迎。我看向海上的雲,參想著變幻後的訊息。那段日子啊,那段 我怎麼如此懷念的日子啊,當然律心堂知道。
多日後,再上靈鷲山,等待心道法師接客結束後來見我們。先吃果子,泡茶,隨師悄悄打開抽屜,抽出一張笨拙的圖畫,蛋型人頭,脖子畫得像檯燈。
「嘿,師父說,這是他的寶貝喔。」一時無言,剩下一名父親的落淚。
出處: 275期有緣人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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