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呂松庭
那天，兒子突然發脾氣，一路大吼衝向房間，我本能地從床上跳起來要去關門，指甲被門夾到一片瘀青，到現在都沒消。黑掉的指甲，好像是我的某種勳章。
從此，只要兒子進入房間，我立刻繃緊神經，防備他的一舉一動。我知道絕不能關門，這樣像是給自閉症者傳遞信號：我被拒絕了。
這天，我正在聽古典音樂台，兒子突然跑進來，坐在我背後的椅子上，情勢一度緊張。用飲料引誘他出去，他明白的說：「不要。」然後專心地聽著樂音的流動。
揮去我緊繃的神經，一個自閉症者專注聽著音樂，確實是動人的景色。我們父子的陪伴關係，可以用一路上的音樂串聯–約翰藍儂的〈美麗男孩〉–雖然他最有反應的是海潮聲那一段，然而有誰能夠拒絕約翰藍儂呢？「閉上眼睛，不再害怕。怪物跑了，你爸爸陪著你。」我後來一句句的教他學唱〈嘿，猶德〉，始終列入我的成就之一，若因此而有獎盃，我將放進櫥窗，點一盞燈照亮。
某位星愛班的老師告訴我，自閉兒四、五歲時進星愛班唱歌跳舞，還沒有言語能力。長大些後有口語，突然唱起小時聽過的歌。「他們不會表達，但都記得。」老師說。
兒子當然記得，這些年聽過的歌，存在他心靈的存摺。他如此專注的表情，雖然稍縱即逝，我卻不忍打斷。
這兩年兒子住在外面，只有假日才會回來，他那點喜歡聽音樂的興趣，應該也在大體制下犧牲了。想起幾年前帶他上靈鷲山拜訪心道師父，回程有位台大老師同車，一路無語，下車時老師突然留下一句：「請給你的兒子聽莫札特。」靈鷲山上聽見的是永恆的靜寂，卻和莫札特樂曲中的平衡和諧，有如異曲同工。但願也是兒子的心靈狀態。
想著往事，電台突然傳出莫札特的奏鳴曲，默默地回應一個爸爸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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